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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之行 第3章 墓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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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汲县靠近邺城,战国时代属于魏国之地,此地埋葬有魏国数代君王。魏王墓被盗掘,对于地方官来说,事关政绩,确实不能不尽力。而盗墓贼一旦被抓住,往往被判以绞刑,也是关乎性命。

    县吏的出现不过是插曲,客舍中的旅客纷纷议论起来,揣测盗墓贼在魏王墓中得到了怎样的宝物。毕竟是君王之墓,只要不被抓住,恐怕挖掘出来的宝物几辈子都吃不完。其间鄙夷者有之,羡慕者亦有之。

    但是很显然,具体是哪个盗墓贼,官府也是不清楚。不然的话,就不只是传达那么简单了,而是发下海捕公文,画影缉踪。

    客舍中有一位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见状,不由愤愤不平道:“谅那些墓夫子潜行于黑暗之中,如何敢明目张胆地进入城中。这些官差不过是想借机敛财罢了。”

    “可不是么?贼人盗了哪些东西又不知道,长得啥样也没有画像。专一盯着客户的行李看,可不是将我等都当成了贼人了么?难道我带了些书籍,看上去也是贼人?真是岂有此理!”

    另一个穿着青衫看上去像个学子的中年汉子,见到有人非议县吏贪婪,也是附和道。

    获嘉县好歹也是三万多人口的大城,这家客舍作为县内最大的几家客舍之一,人多眼杂,那些盗墓贼又怎么敢随随便便住进来?

    说着说着,已有些胆小的商人当众打开自己的行李,将自己的货物低价甩卖。而那名青衫汉子也是让仆人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却是满满的一箱竹简。

    众人见状不由肃然起敬,毕竟读书人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在哪都是被人尊重的存在。尤其是乱世方靖,读书人更少。像眼前汉子这般出门都带着整箱书籍的,说他学富五车也不为过。

    当下便有人安慰道:“这位先生何必担忧,即便这天下人全是盗墓贼,也不可能是先生你这样的人。那些官差,为了钱财向来小题大作,简直是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青衫汉子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出门在外,一切以安全为上。”

    他站起身来,对着周围施了一礼,缓缓道:“读书人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最怕惹事上身。这箱书籍本人怕是带不回去了,若有哪位愿意接手,本人愿意低价转让,只求赚个盘缠。”

    青山汉子的话引来众人一阵同情,那些商旅携带的货物还能说是害怕被关卡的胥吏盘剥,不曾想一介读书人只是带了箱书也被官差吓破了胆子。

    此时张祎刚吃完晚膳,见状便对着张雷吩咐道:“你过去看看,若是合适便将书籍买下吧。旅途上正好拿来解解闷。”

    “诺!”

    张雷领了命,来到中年汉子面前询问了起来。最终以每卷竹简五百钱的价格成交,那箱中共有书籍四十卷,花去了两万钱。

    当此之时,书籍传抄不易,价格比粮食还要贵重的多。一般百姓不会购买,毕竟不是生活必需品。

    那青衫汉子见到能够轻易脱手,尽管极力克制自己,脸上还是禁不住浮现一层喜色,连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看的张韬直皱眉,暗想眼前这人一堆书算是白读了,小小的两万钱便让他高兴成这个样子。

    转眼想到不是谁都像自己这般短短时间便可以赚到百余万,也就自嘲地摇了摇头,跟着大兄张祎的身后进入了客房歇息。

    自家父兄痴迷读书,更喜欢搜集各种书籍,大兄买下这箱书,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进入大兄房中,见到蜡烛已经燃尽,大兄犹自握着竹简,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也是阴沉地可怕。

    他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感觉到,可能出事了。

    荒野之外,寒风凛冽。此时两条人影四处张望着,却是获嘉县客舍中那对青衣主仆。

    此时此刻,青衣汉子已非读书人打扮,而那仆人看上去也不再是仆人,二人眼中放着精光,更无半点怯懦。

    “你我在客舍中等了足足一个月,终于将那些竹片出手。早知道竹简如此值钱,当初就该多拿一些。不准(可以念biāozhn),既然已有官差追捕我等,必是事发了,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那当初打扮成奴仆的中年汉子见到周围一切正常,却不肯放下一丝警惕。

    二人在年前无意中盗掘了一座魏王墓,令人失望的是,魏王墓中的陪葬品并无什么珍贵的东西,而是看上去堆积如山的竹简。为了能够在墓中多找一会,他二人最后甚至拿着一些竹简当火把使用,还是没能找到。无奈之下,只好携带了一些竹简出来,看看能不能卖些钱财。

    从魏王墓出来以后,由于不准看上去有几分文雅,而自己常年盗墓,多了几分阴郁之气。二人合计之后,决定由不准假扮读书人,自己则做个奴仆,在获嘉县的客舍之中寻找机会。

    可惜这一个月来,他二人的开价吓走了不少原本有意向的主顾,直到昨日才被张祎着人买下。

    若是再无人购买,他二人已经决定放弃了。只是张祎这一买不要紧,二人又想起了墓室之中那堆积如山的竹简来。

    相比于陪葬的珍宝,竹简虽然出手难度大了一些,却是更容易伪装。于是二人一合计,还是返回墓中看看,若是竹简还在,便多带些出来。于是拿到钱的当时,便急匆匆地离开客舍,前往魏王墓而来。

    “金兄,官差既已追到客舍,想来那墓有人看守,我等此去不是自投罗网么?我总觉得被盯上了,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不准看着同伙,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天寒地冻的,那些官老爷如何时时守在墓旁?我等小心一点,若是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撤退。兄弟,你这般患得患失,如何能够赚到大钱?”那名被称为“金兄”的中年汉子艺高人胆大,见到伙伴提醒,不由回应道。

    他也许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可是为了钱,仍然愿意冒险一试。

    二人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古墓。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不知,就在身后不远处,亦有两人潜伏于暗影之中,紧紧盯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

    此二人却不是客舍中的官差是谁?

    原本被同僚称为“急躁”的县吏也不急躁了,他盯着前方鬼鬼祟祟的人影,不由低声嗤笑道:“这两个贼人,还不知道已被爷盯了旬日了,为了这件案子,爷的新年也没好好过。待会抓到他,少不得要好好招待一番。”

    “哎,若不是府君要求追回赃物,我等怎会等如此长的时间?白日里一番敲山震虎,才看清这二贼的真面目。若不然,还真被他蒙混了过去。兄弟,你我可要看紧了,莫要再出了岔子。”

    “那箱书怎么办?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等也没有去追回,只怕明日一大早那公子哥儿便会离开获嘉,到时候你我到哪里找人去?”

    “不过是一箱竹简而已,到时候县尊问起来,我等如实交代即可。最主要的,还是找到被此二贼盗走的财宝,这才是重中之重!”

    且不说荒野上演着一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此时的客舍中,张祎看了一遍从家中携带的《古文尚书注》,正准备睡下,突然想起白日里买下的那箱书籍来。

    《古文尚书》便是前汉景帝时鲁王刘余毁坏孔子旧宅所得古籍,书中用蝌蚪文写成,为了与传世版本的《尚书》相区别,是以称作《古文尚书》。而《古文尚书注》则是大儒郑玄为这本书作的注,也是当前学子想要精深学业不可忽视的一本书。

    张祎打开箱子拿起一卷竹简,稍微翻了翻便不由皱起了眉头。

    手中的竹简色泽发黑,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而上面的字体却是用一种奇怪的文字写成,他自认为学富五车,即便算不上才高八斗,在当世年青一代中也算的是佼佼者,然而亦看不懂竹简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惊讶之下不由将箱中的书籍全都翻了翻,到了这个时候他才隐隐感觉到,这批书籍极有可能是古墓中盗掘而出。换句话说,白日里那个青衫汉子就是县吏所追捕的盗墓贼。

    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开始没将之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情,没想到最后竟也看走了眼。

    而手中书籍他把玩良久,也意识到这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消失已久的蝌蚪文。当下心中开始兴奋了起来。

    凭着昔日的刻苦就学以及父亲的殷殷教导,他逐渐从手中古籍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

    “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

    “舜囚尧,复堰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

    ……

    “益干启位,启杀之。”

    ……

    “伊尹放太甲于桐,七年,王潜出桐,杀伊尹……”

    ……

    张祎皱着眉头,不由暗道:“此是何书?记载居然如此怪异,内容尽是离经叛道。”

    方才所读《古文尚书》中,有一篇《虞书·舜典》中便道: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圣人以天下为公,所以尧之帝位不传于其子丹朱而传于舜,正是由于看重舜的品质。而后舜之帝位不传其子商均而传大禹,亦是一脉相承,被后人称之为“禅让”万古流传。

    然则从手中古籍记载所言,当初帝舜从尧手中取得帝位实非“禅让”,而是赤裸裸的权力争夺。也正因为大禹也是用同样的手段从帝舜手中取得帝位,所以大禹死后,伯益想依样画葫芦,却被禹的儿子启所击败,开启了“家天下”的过程。

    同样的,儒家以伊尹、周公、霍光居于摄位而不篡,作为人臣之楷模流传后世,以手中古籍记载而言,伊尹与太甲之间的君臣关系也并非传说中那般和谐。

    一时之间,他对古籍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一卷卷地不断钻研下去。眼看东方逐渐发白,他却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颓丧。

    好像在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从小以来三十多年的信仰,出现了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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