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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之行 第12章 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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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岁已经不小了。我兖州向来人才辈出。想当初高平王弼,年十岁既已出口成章,与钟会齐名。尚未弱冠,便名动公卿;而后不过数年,竟与玄学领袖何晏并驾齐驱。而如今我已年过十二,却所学未成,诚愧煞人也!”

    卞粱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道:“听嫂嫂说你在洛阳用一座摆钟便赚了石崇一八十万钱。若非知道嫂嫂不会骗我,我绝对不会相信像你这般毛躁的人,能够赚到如此一大笔钱。所以你想做富家公子的志向,尚有几分可信。”

    “毛躁么?想要触摸到这个世界的脉络,总得做出点蠢事,不是么?”张韬喃喃道。

    “如今天下一统,乱世早已经成为过往。所以你还是做个富家公子比较现实。当今陛下与民修息,不说本朝万年的狂言。参照两汉来看,本朝至少也会有二三百年的国运。只怕你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看到乱世不靖的那一天。”

    “你当真如此认为么?”张韬皱着眉头反问道。

    “难道阿韬有不同的看法?”

    “只怕你我成年后,便不得不面对天下大乱的现实。”

    “你是说?这……这怎么可能?”卞粱苦笑着摇摇头:“虽然说当今佐命元勋几近凋零,然则即便是令尊,如今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以为兄的看法,只要令尊尚在,这大晋便如泰山之稳。阿韬,你这番话也就在我面前讲讲,换做是旁人,只怕早已给你打上一个狂悖的名头,实在是太过危言耸听了。”

    “危言耸听么?也许是吧。”张韬侧过身子,看向卞粱,郑重道:“我想问六哥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古之天子,守在四夷。而如今四夷在何处?”

    不等卞粱回答,他继续道:“五部匈奴在晋阳、上党之间,鲜卑、乌桓散落幽州各郡,雍凉胡患刚刚平定。当今朝廷认为其不过是疥癣之疾,毕竟自古无胡人做天子者。然则一旦中原有事,匈奴由上党发兵一日便可到达洛阳。鲜卑由辽东挥师而进便会占据河北之地。益梁二州自古乃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此种种,岂是一个心腹之患可以形容?”

    “第二个问题,朝廷所颁布之占田令有何缺陷?五口之家想要维持生存一年所需多少米粮?”

    张韬悠悠道:“汉末乱世,百余年来征战不休,大量人口逃入荒野。由于人少地多,所以如今颁布占田令短期内可以使人口恢复。然而最多两代人,便会成为人多地少的状况。少地之民由于需要交纳定量之粮,养家糊口愈发艰难。男子年十五而嫁娶,只要两代人,人口便可翻番。以此观之,最多三十年,若无适宜措施应对,大乱不可避免。”

    “第三个问题,齐民之家有无上升通道,若无上升通道,是否甘心世世代代为婢为奴?九品之法是否能给予齐民后代上升的希望。民如水,官为舟。舟行水中,水便无孔不入,一旦舟有缝隙,便会大量涌入。哪怕船夫操舟技术再高超,亦无法避免沉船之祸。有此三点,我便断定,将来有一天这大晋必会发生动乱。清谈又有何用处?能保妻子乎?能保父母乎?能存社稷乎?”

    张韬的一番话如炮连珠,说的卞粱目瞠口呆。良久之后,他方才回过神来,看向张韬缓缓道:“阿韬你虽未拜入阮师门下,将来亦必会成为清谈高手。只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更何况羊尚在圈中。你这番话,跟伯父说起过么?”

    “我会说的。”

    ——〇〇〇——

    几天下来,卞府极尽热闹。到了正月二十五这一天,前来拜访的客人达到了高峰。许多家族哪怕主人因事无法亲至,也会派遣管家将贺礼送上。不但兖州境内的各大家族少有缺席,哪怕是临近州郡,也有很多名流参与其中。

    用卞粱的话说就是,“卞府宴会,从未如此之盛也。”

    只是对于张韬来说,从定陶返回冤句后,他这一趟兖州之行基本上便宣告结束了。虽然也想前往泰山南城瞻仰泰山羊氏的繁盛,近距离观察这个大晋朝廷中的庞然大族,无奈行程不允许,也只好作罢。

    自拒绝了阮咸的收徒,旁人看他的眼光便多了几分嘲讽。他也不想辩解,如今前厅熙熙攘攘,出迎回礼自有大兄照应,为了让自己清净一些,他便躲在后堂陪着姐姐说着话。

    只是看到姊姊躺在木榻之上虚弱的样子,他的心里蛮不是滋味。

    为了恢复人口,泰始九年司马炎颁布了一条律令: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

    也就是说,一户人家如果有女儿到了十七岁还不出嫁,便会由官府出面帮你强配。所以这些年来,女人出嫁的最大年纪是十七岁。而普通百姓为了避免被动,往往在十四五岁就已婚配。

    当然,王侯之家的女儿拥有一定的特权,若是父母不嫌弃的话,在父家也可以晚几年再婚。然而在整个社会早婚的大思潮下,“大龄”少女在婚姻市场中的竞争力难免会直线下降。

    所以这样也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为了早日恢复人口,不得不鼓励甚至强迫女人早婚。而由于早婚早育以及物资的匮乏,又导致女人的寿命大幅减少。

    如同姊姊这般,很明显是由于生育太早,而产后又没有得到充分的恢复,最终造成了原本历史中的她在三十余岁便早早去世。

    面对这样的现状,自己能够帮助姊姊做些什么呢?

    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做些有营养的食谱交给卞府的下人,让姊姊的身体更健康一些。

    张柔蕙看着弟弟有些发呆,不由柔声道:“小郎,当日姊姊出嫁时,你尚在牙牙学语,没想到如今已经有了炫耀的资本。卞府虽然家大业大,无奈开支也多。要说积蓄,只怕也没有你多呢。你制作的那劳什子摆钟,具体是怎般模样?”

    张韬笑道:“说来话长,此番前来,原本想给姊姊送来一台。只是由于行程仓促,手上没有成品。所以只给姊姊带了礼物,也算是小弟的一点心意。”

    “二十万钱怎能说是一点心意?你现在不过垂髫之年,原本应该姊姊照料你才是。”张柔蕙看着幼弟的眼睛,微微有些伤感。

    “姊夫对你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姊姊一个妇道人家,总是需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才能让家族蒸蒸日上。好歹你姊夫勤学上进,又是卞府长子,姊姊能够嫁入卞府,已是幸运太多。”

    “二嫂也在年前诞下一女,只比我这外甥晚了三日。待回到家中,你们姑嫂之间做个伴,想必也不会孤单。更何况小弟无事的时候,鼓捣出了几位菜肴,连父亲大人也是赞叹不已。到时候姊姊尽可尝尝,必定让姊姊乐不思蜀。”

    “管家前去洛阳报信的时候,母亲在给姊姊的回信当中说了。说你平日里虽然看着愚痴,在学业上却是有些天分,短短时间内就背诵出了《汉三苍》,又制作出了摆钟,从别人那里赚了一百八十万钱。姊姊看到信的时候还是将信将疑,如今见了你,方才知道确有其事。”

    张柔蕙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熟睡的样子,一脸的柔情。她轻轻拉过被子盖在襁褓之上,回过头来继续道:“没想到二哥居然也在这个时候生了女儿,若是他们表兄妹能够是凑成一对,倒也算是一段良缘。”

    “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张柔蕙看着幼弟吃惊的表情,不由“噗哧”一笑:“表兄妹之间成亲所在多有,这叫‘亲上加亲’,小郎你年纪尚幼,这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待到了年纪,姊姊为你介绍几家名门闺秀。”

    张韬看着姊姊舒缓的笑容,不由在暗叹了一口气,说什么“三代之内的旁系血亲禁止结婚”肯定是没什么用处的。尤其是这个时候,他也不想破坏姊姊难得的好心情。不由含糊道:“我听说表兄妹结婚生下的孩子会变傻,总之就是不行。”

    “傻弟弟,你这就是孩子气的话了。表兄妹成亲后生下的孩子只会更聪明。”张柔蕙看着弟弟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不由莞尔。

    张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当下转移话题道:“姊姊,我与大兄商议过了。明日辰时便启程返回洛阳,姊姊是否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需要小弟去做的么?”

    “倒没甚事,只是一些安排,需要与你姊夫商议后才能决定。此番回洛阳小住,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一则孝敬双亲,二来也能看望两位兄长。到时候倒要好好品尝一下小郎你说的菜肴有多美味。”

    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天黑,期间贴身女婢数次前来送上细粥,张柔蕙均是勉强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惹得张韬频频皱眉。

    在他看来,姊姊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差劲。如今已是产后月余,胃口还如此之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依照他的见闻,姊姊极有可能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这毕竟是姊姊第一次生孩子,尤其是对一个远离父母,背负着父家与夫家双重期望的未满二十岁女子来说,由于生理与心理上的变化,哪怕再自我安慰,也不可避免地对人生产生不同的看法。

    产后抑郁症往往会在产后几个月内逐渐消失,若是能够引导她们转移注意力的焦点,或者亲近的人与之谈心,从而宣泄出苦闷,或者减缓她们的压力,让心情保持一定程度的愉悦。那么会更快地从抑郁中走出。

    许多产妇会在产后变得暴躁以及焦躁不安,若是无法解困,极有可能为剩余的人生奠定基调。从这个方面说,古人虽然不知道“产后抑郁症”,但是在产后回娘家过一段时间,绝对是缓解该症状的一剂良药。

    想到这里,张韬笑着对着姊姊道:“回到洛阳以后,若不让姊姊胖上十斤,就算小弟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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