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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艰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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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骊嫱见走脱了申生,便问坐在旁边的奚齐,奚齐只低头不语,骊嫱斥道:“没用的东西,连个人也看不住。”即刻下令搜索宫城,并封锁城门,搜了一日无果,知道申生定已逃出绛都。晋诡诸盛怒之下,赐毒酒给杜原款,让其自裁,以责其教育申生无方,由掖庭令亲自监刑。

    杜原款接到晋候的诏令,不禁老泪纵横,掖庭令将一壶毒酒放在案几上,冷冷道:“内史大人是明白人,朝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申生犯了弥天大罪,你这个当师傅的自然是难辞其咎,爽快的就早点喝了,免得本令亲自动手,伤了咱们这么多年相识一场的交情。”

    杜原款道:“罪臣与申生师生一场,有些话不及当面与他说,可否请大人通融一下,让罪臣写一封信,交给远在曲沃的申生?”

    “申生现在是国君抓捕的罪人,本令若让你写信给他,本令岂不是与他有串通之嫌?”

    “那让罪臣转告世子几句话,罪臣别无他求,这唯一的心愿还请大人成全。”

    掖庭令不耐道:“晋候让我在一个时辰之内回去复命,你有什么话速速交待。”

    杜原款将身边一个名叫策的小书童唤来,让他去曲沃转告申生道:“为师没有什么才干,愚钝不堪,又缺少智谋,没有好好教导世子,以至于落得如今的身死名裂。为师平生小心翼翼,恪尽职守,不敢逾越半点的本份,因此不能揣摩国君的心意,劝导世子早早放弃世子之位,逃亡于他国,如今悔之已晚。谗言铺天盖地,为师却无法为你辩白,让你被奸计所构陷,最终难以自拔。我杜原款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到头来和那些构陷你的奸人一样,将你贻害非浅,实在是惭愧之至,事到如今已是无可奈何,为师只有最后一句忠言:君子不抛弃忠君爱父之情,与其申辩,不如舍身而死,将美名流传百世。即使死也不改变当初的心意,为贞;恪守忠君爱父之情,为孝;牺牲生命来完成自己的志向,为仁;至死也不忘国君,为敬。请世子牢记,人无非就是一死,死后留下仁爱之名,让民众永久追念,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杜原款说完便将毒酒一饮而尽,倒地身亡,掖庭令自回去复命。策哭了一场,将杜原款的尸身草草埋了,便连夜赶往曲沃来。

    申生逃回曲沃后,一路恍恍惚惚,进了世子府,便让隗姒和猛足收拾东西,只说举家到外避难,让赞告知与申生素有来往的亲朋好友,若有愿意的一同随行。

    隗姒见申生满脸愁容,失魂落魄,知道必定事出有因,也不便相问,先自行去安排。

    申生独自坐在书房,正望着一堆公文简牍发愣,不知猛足什么时候进来,轻声道:“世子,事情紧急,这两日就要出发,老臣只得收拾些现用的衣物银钱,剩下的田庄和租税等事只得转赠的转赠,托人打理的托人打理。只是咱们这趟去究竟是往哪里,世子给老臣一个准信,老臣对别人也好有个交待。”

    申生叹道:“是啊,该去哪儿呢?天下虽大,可有我的容身之所?我一生历经征战,打下城池无数,也曾作为使者到访中原各国,无人不是驾御前驱,扫径相待,如今我若逃亡他国,他们又岂能如前那般对待于我。即使他们以礼相待,我这个不孝不臣的罪人又有何面目与旧人相见。”

    猛足压低声音道:“世子,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世子既然握有重兵,曲沃城内又粮草充足,咱们何不学当初的桓叔、武公,率军与绛城相抗衡呢?”

    申生错愕道:“我擅自逃离绛城,已是罪责不小,如何能错上加错,似此犯上作乱之举,我连想都不敢想。若不是念在尊称你一声伯父的分上,我定当严惩不怠,以后此事万万不许再提。”

    猛足叹口气,道:“既然世子主意已定,老臣照世子吩咐就是,只是究竟去哪,世子还请早做决定。”

    “你先下去,此事让我好好想想。”

    猛足退下后,申生独自到太庙,跪在母亲灵前,一呆就是几个时辰。这里猛足和赞急得无法,只得去找隗姒,请她劝说申生及早动身。

    隗姒走进太庙,见申生跪在灵前,似泥塑木雕一般,双眼出神地望着供案上的油灯。

    隗姒将手中的长襟给申生披上,柔声道:“这里湿气重,世子呆久了可不好。不如随妾身到堂上,拿个暖盆捂捂手脚。”

    申生微微转头,“如果我说我不愿逃亡他国,你可会怨我吗?”

    隗姒心中一阵酸楚,忍着泪,道:“世子的任何决定必是深思熟虑,最为妥当的,妾身以前就不曾怀疑过,如今也是一样。妾身今生虽不敢奢望与世子白头到老,却希望生死相依,福祸同当,世子若能成全,妾身就死而无憾了。”

    “我曾经年少轻狂,犯下大错,如今后悔已是不及,只是连累你们母子两人,我于心不忍。”

    “世子说的可是这个么?”

    隗姒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帛,正是长漪交给申生的那封卫姬写的血书,“这封血书世子放在衣箱中,那日妾身整理衣物时无意发现。妾身知道世子宅心仁厚,总不过是盼着姐妹俩能有改过的一日,不想她们竟是变本加厉,一错再错,只怕老天也容她们不得了。”

    “我说的不仅是此事。她们初来晋国时,我也曾被她俩的绝世姿容所惑,一时沉醉不能自拔,做了不该做的事,我有今天的结果,也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你可会原谅我?”

    隗姒将头靠在申生肩膀上,轻声道:“妾身曾与她俩拜为姐妹,深知她们的能耐。妾身一个女人,尚且被她们迷得六神无主,何况是世子呢?所以妾身一点也不奇怪,再说世子最后不还是选择留在妾身身边吗?”

    申生将隗姒揽入怀中,“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申生本无意于君位和权势,若能用我的性命换得你们母子俩今后的平安,也不枉此生了。”

    申生伸手解下隗姒颈中的那枚玉蝉,道:“这本不是属于你我的东西,留着它干什么。”

    申生一扬手,将玉蝉掷于地上,顿时一块美玉粉身碎骨,洁白的玉屑散落一地。

    隗姒还欲再说,申生制止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众人已等待多时,咱们还是回屋去罢。”

    两人正欲离开太庙,赞领着一个神色匆匆的小书童进来,正是杜原款打发来传话的书童策,申生心中只道不好,忙将策叫入耳室。

    小书童向申生跪下后,痛哭流涕,将晋候命杜原款服毒自裁一事说了,末了将杜原款的口述遗言告之申生。

    申生痛心疾首,仰天长叹道:“是弟子不孝,连累太傅死于非命,弟子生不能让太傅显赫门庭,死不能让太傅风光下葬,弟子还有何面目存身立世。请太傅放心,你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申生跪下,向着绛城方向拜了三拜,让策先下去歇着。申生打定了主意,心中反觉坦然,回到正堂,见堂中站满了自己的心腹臣僚和家仆人等,众人见了申生,一个个无不义愤填膺,都道世子遭贼人陷害,此冤不可不申。

    申生正容道:“我自任晋国世子以来,上承君令,下辅民众,无一日不恪尽职守,忠心可比日月,任他蜩螗扰攘,我只心如磬石,离经叛国之事,绝不会在我身上发生。诸位对我悉心交付,不离不弃,我申生感激自不必言,但请诸位放心,一切罪责我一力承担,诸位只需各归其位,各司其职,镇守曲沃乃头等大事,千万不可叫戎狄在此时趁机打了劫去。”

    猛足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此事明眼人都知道世子是遭人陷害,晋候虽一时糊涂,受人利用,但想来终究会明白过来。即使晋候不再宠信世子,世子大可离开晋国,去他国暂避,何必非要行此下下之举呢?”

    申生道:“离开晋国固然可以向天下人澄清我的罪过,但君父必然背上昏庸无道的罪名,陷晋国于动荡不安的危境,我申生岂能为了自己的性命做此不忠不孝之举。何况背弃国君,逃避罪责,即使到了国外,又岂能被诸候所接纳。在国中不容于父母,国外见异于诸候,就是真正的内外交困。我听说,仁者不怨君,智者不陷困,勇者不逃死。离开晋国而让人怨恨国君,为不仁,让自己陷入困境,为不智,逃避死亡,为不勇,我申生何苦做那不仁、不智、不勇之人呢?”

    众人见申生决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依次向申生恭敬作揖,默然退出。

    隗姒在门后听见申生一番话,知道无法挽回他的心意,不禁掩面而去。

    房中只剩下赞和猛足两人,申生让赞拿来绢布,猛足磨墨,提笔写就一封信后,又将策唤来,让他把书信送回绛城,交给晋候。策不敢耽搁,一路急赶至绛城,进宫将书信传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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