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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章郎中查明毒物源,辛夷救兄寻不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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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晴雪带着蟠龙坝鼎鼎有名的章郎中,刚赶到王樾的房门外。

    “草民章士居,拜见王土司大人。”见着王玺,章郎中赶紧行礼。

    “章郎中快快免礼,赶紧给我两个孩儿看看病吧”为方便章郎中诊断,王玺命晴雪c素竹二人速将王焕搀扶到王樾的床榻上。

    王樾的病情看起来比王焕略微缓和一些。章郎中一番观气色c听声息c嗅气味c询问症状,摸了王焕的脉象,捋着泛白的山羊胡子,叹了一口气,对王玺说:“王土司大人,两位公子的症状大同小异,一路上晴雪姑娘已详细告诉草民了。依草民判断,两位公子怕是中了毒。”

    “什么”章郎中的话像霹雳闪电,众人听了无不震惊。王玺打了个寒战,两只脚钉住了似的。

    王樾强忍腹痛,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昨日晚饭后大哥让我把三个弟弟都叫到偏厅商议番地巡防之事事情说完,我们几个闲话家常,我忽然想到之前父亲大人给了我们每人一盒御赐的宫廷果脯我看这天气越来越大了,生怕放坏了可惜,毕竟如此珍贵的东西,就提醒大家尽快吃了莫不是四弟也和我一样,昨晚都吃了这宫廷果脯”

    王焕原本紧闭嘴巴,突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章郎中赶紧低下头去,闻了闻王焕的呕吐物,没有什么特殊的酸腐气味。

    “王土司大人,贵府还剩得有这种宫廷果脯吗”章郎中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拿出一根银针,对王玺说,“中毒分很多种,草民只有知道具体是中了哪种毒,才能对症下药。”

    王樾抬起软弱无力的手臂,指了指窗子旁的柜子:“昨晚我吃得不多,还剩了些,就在柜子里那个牡丹盒子中”

    章郎中打开精美的牡丹盒子,用银针刺入一颗果脯肉里,银针针头并没有发黑。他将盒子里的果脯用银针挨着试了个遍,银针针头依然没有变黑。他用手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聚精会神地思考着。睁大的眼眶里,因老迈而有点浑浊的眸子缓慢游动着。

    忽然眼前一亮,章郎中请示王玺:“王土司大人,能否准备一碗清水张白纸头活的山羊”

    “清水和白纸好办,可这山羊”这让王玺犯了难。

    晴雪提醒王玺:“老爷,您忘了前段时间白马番部落头人尕瓦珠差人送来一头山羊了大夫人说这个时节吃羊肉上火,现在还养在马厩里呢。”

    “对c对c对,想必我也是急昏头了。”王玺吩咐下人,“照着章郎中的要求,清水c白纸速速拿来,山羊速速牵来”

    “章郎中这是要做什么呢”敛秋c素竹一脸茫然,心里泛起嘀咕。

    王玺徘徊不定的脚步湮没在他难以平静的情绪里,胀满腾腾的气流,快要涌出来。

    辛夷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默默祈求上苍,惟愿她的两位兄长平安无事。

    少顷,敛秋c素竹拿来一碗清水c几张白纸,晴雪让庖丁将山羊从马厩牵到王樾房间外。

    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章郎中从牡丹盒子里抓出一大把果脯,撒在地上。山羊见了,闻着味低下头张嘴就吃。长长的羊嘴巴一歪一歪的,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章郎中单独取出一颗果脯,浸泡在清水里。他在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少许灰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白纸上。过了一会儿,他用药勺从浸泡果脯的水里舀出一勺,滴在撒有灰色粉末的白纸上。

    须臾间,白纸上的液体变黄了,继而变成橙黄色,直至在白纸上留下了一抹棕黄色痕迹。那只山羊突然反刍废绝,步态左右摇摆,双眼发绀,眼底溢血,全身痉挛,发出几声哀嚎,最后竟口吐白沫,四条腿伸直,死了

    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众人,王玺脸色蜡黄,一颗心长豇豆般,悬吊吊的。

    “唉”章郎中长叹一口气,向王玺禀报,“启禀王土司大人,两位公子中的乃是莲华踯躅之毒。”

    “莲华踯躅乃是何物章郎中,还请你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救犬子性命啊。”王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四公子的呕吐物无特殊酸腐气味,果脯颜色与正常无异,毒物必是无色无味。草民以银针刺探,并无发黑,说明毒物并非鹤顶红。草民再拿出草木灰试探,白纸变黄,加之山羊服食后暴毙,更加证实草民的判断,此毒物乃毒花莲华踯躅无疑。”章郎中捋着胡须,给王玺解释,“神农本草经曾有记载,莲华踯躅,毒能杀人,其花明艳,与杜鹃花相似,似羊踯躅,毒性更甚。”

    章郎中的话吓得王玺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章郎中,您可有法子救我两位哥哥性命呀”辛夷心急火燎地问。

    “辛夷小姐莫慌,现在赶紧用三钱紫阳花

    煎水,给二位公子服下,先让他们把尚未消化吸收的毒物催吐出来。草民这就开个方子,连续服药七日之后,体内莲华踯躅之毒自可祛除七八。只是”章郎中的话说到一半咽了下去。

    “只是什么章郎中你不妨直说,救人要紧啊”王玺急得眉毛快烧着了。

    章郎中愁眉锁眼,喃喃地说:“只是这方子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不死鸟,怕是要王土司大人您亲自跑一趟马盘司了。不死鸟乃滇药之瑰宝,其根叶均可入药,实乃解毒祛恶c拔毒止痛c活血化瘀之神药,因其卓越的解毒修复能力,而被命名为不死鸟。不死鸟药材名贵,生长环境特殊,四川并未出产。早些年,草民去滇缅一带游医采药,有幸挖到一株,后来草民将这株不死鸟带回龙州,一次机缘巧合下卖给了李土司。若是李土司尚未服食且愿意拿出来,二位公子的病情还有转机。倘若”

    听到章郎中的话,王玺心烦意乱,如坐针毡。龙州的百姓谁不知道薛c李c王三家土司早已各自为政多年,虽还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早就因各种利益纠葛矛盾重重。现在要王玺去求李蕃,王玺真拉不下这个脸。可王樾c王焕都是王玺的亲生骨肉,这该如何是好

    王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断了章郎中的话:“章郎中,难道就没有其他能解莲华踯躅之毒的药材吗”

    章郎中坚定地答道:“根据草民毕生所学药典医书记载,以及行医多年的经验,尚且只有不死鸟能克莲华踯躅之毒。”

    王玺叹了口气,捏紧拳头,对晴雪吩咐道:“你快去抓紫阳花煎水,给二公子c四公子服下,要快”

    晴雪点点头,急忙地跑去抓药。

    百感交集的王玺踌躇不定,来回踱步。一方面,他不想低三下四去求李蕃,就算在李蕃面前装孙子,李蕃也不一定愿意拿出不死鸟。抑或是那株不死鸟,李蕃早已服食。另一方面,他急于要救他的骨肉至亲,毕竟是亲生儿子,不是外人。王玺心里两只大红公鸡激烈争斗着,互不相让。

    正当王玺左右为难之时,落梅气喘吁吁跑来,泪眼婆娑地向王玺报告:“老爷,不好了五公子,五公子他他没了”

    “什么”王玺跌入万丈冰窟,极寒霎时围过来,冰霜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接受,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王玺等人冲进王坦房间,只见体态臃肿的王坦身着中衣,趴在桌子上,皮肤灰暗,嘴唇c指甲发灰发黑,口吐白沫,躯体已经僵硬变冷,显现出浅色尸斑。桌上灯里的松油已燃尽,王坦右手边放着打开的牡丹雕花木盒,里面只剩下三颗果脯,地上散落着一本三国志。

    听到噩耗的三夫人田文娘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辛夷见状也差点昏厥。闻讯而来的王鉴和王济几乎快要站不稳。

    章郎中忙问道:“大公子c三公子,你们昨晚吃过这宫廷果脯吗”

    王鉴摇了摇头:“昨晚本来说要吃的,但还要整理白马c虎牙c黄羊三寨番民户籍,忙起来就忘了吃了。”

    王济接着答道:“我从来不吃甜食。况且昨日白天在正南山练了一天剑,甚为乏累,昨晚又和几位兄弟商讨番地巡防事宜,我回房就直接躺下歇息了。”

    “两位公子没吃过那就最好。”章郎中暗暗感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章郎中试了试王坦的脉搏和鼻息,掀开王坦的眼皮,其瞳孔散大无光,眼下溢血。章郎中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对王玺说:“请王土司大人节哀顺变。”

    章郎中的话让王玺犹五雷轰顶,似夜游出行,若鬼魅附身,如魂魄出窍,面色苍白像纸,神情迷茫。

    “不可能的坦哥哥还要带我去摘白藨呢”辛夷无法相信天天和她打闹说笑的王坦再也醒不过来了,扯着章郎中的衣袖,泪流满面,“章郎中,您是不是看错了”

    章郎中默不作声。

    辛夷松开手,眼泪止不住地流着,任泪珠在脸上胡乱湿花红妆。

    “王土司大人,从身体僵硬程度来看,五公子恐是昨夜二更时分就已毒发殇亡。从毒发症状看,五公子中的也是莲华踯躅之毒。与二公子c四公子有所不同的是,五公子一次食用含有莲华踯躅之毒的果脯过多,进而殇亡暴毙。”章郎中劝慰王玺,“王土司大人,人去不能复生,您赶紧拿个主意吧,拖久了二公子和四公子体内的莲华踯躅之毒会渗透进五脏六腑,到时候恐亦命悬一线啊”

    王玺仔细回想起来,当日朝贡之后,他去面见张太后,张太后说他忠君体国,当即赏赐了他六盒宫廷果脯。他将这六盒宫廷果脯视若珍宝。在回龙州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六盒宫廷果脯藏在轿子里,就连轿夫都不知道,更何况薛忠义c李蕃二人。薛c李二人绝无下毒的机会,只能说明从一开始这六盒宫廷果脯就是有毒的

    王玺朝着廊柱挥起就是一拳,打在坚硬的木头上,手指关节鲜血直流。王玺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眼里闪动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他的脸因愤怒扭曲成暴走的猛兽,素日里温文尔雅的面庞,燃起火来如同温柔的猫咪突然露出尖锐的獠牙。

    愤怒到极点的王玺嘶吼道:“皇帝小儿c张太后,我王玺世守斯土,与国同休,以例朝贡京师,以表丹诚,你们却要戕害忠良,赐我含有莲华踯躅之毒的果脯,要杀我全家”

    一声长啸后,王玺心灰意冷,如一潭死水,他的天空蓦地黑了下来,四周寂静如雪,只听得见几声乌鸦的哀鸣。

    徐公的面色像一块生铁,阴沉严肃。作为王玺的心腹,徐公深感此事尤为重大,背后的始作俑者必定有备而来,万万不可以慌乱孱弱之态,假手于始作俑者愈演愈烈的权力。

    “王土司大人,五公子已无力回天了,现在抓紧时间去马盘司青溪城求李土司,买来不死鸟救二公子和四公子的性命,才是当下最迫切之事”徐公向王玺谏言,“王土司大人您不方便去,就让属下前去。若是李土司不卖,属下一大把年纪去求他,他应该不会太为难属下。”

    王玺的脸涂了一层厚厚的凝霜:“那有劳徐公快马加鞭跑一趟了。带上五十两银子买这不死鸟,应该够了吧”

    章郎中听到五十两白银的数目,瞪大了眼:“够了,够了当年草民卖给李土司的时候才八两银子呢。”

    王玺命人拿出五十两白银,让马夫牵出一匹高头大马,拿出一块通行令牌交与徐公,紧握着徐公的手:“辛苦徐公了,若是能带回不死鸟,我王家必定感恩戴德,重金酬谢”

    徐公一脸严肃地摆摆手,眼里满是真诚:“王土司大人,您言重了当年属下因触怒朝中权贵被免职,流落龙州,若不是您好心收留,属下早已是一具饿殍。王土司大人,您的恩情属下没齿难忘,属下报答您都来不及,哪里还能要您的酬金”

    王玺还来不及回徐公的话,辛夷牵着一匹小白马走过来,对徐公说:“徐公,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让辛夷去吧,也要来得快些,免得耽误时辰救两位哥哥的性命”

    说罢,辛夷一把夺过徐公手中装着银锭的包裹和通行令牌,跳上马背,挥起鞭子,提起缰绳,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辛夷,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做什么山高路远,太不安全了”王玺不放心地朝辛夷说道。

    辛夷顾不得这些,对王玺说:“父亲大人,辛夷虽是女儿身,但自幼跟随父亲大人学习骑马,偷偷跟着济哥哥也学过一点武艺防身,不碍事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拿到不死鸟,才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徐公骑马可能会慢一点,那我让济儿跟着你一起去。”王玺仍旧不放心。

    徐公坚决反对:“三公子性情急躁,去了若是惹怒李土司,反倒不好。还是让属下去吧”

    徐公话音未落,辛夷早就一溜烟骑马跑远了。

    无奈之下,王玺只得吩咐婢女冬盈:“赶快去两岔河把家丁们全都叫回来,就说府里有急事等他们回来后,再让吉瑞骑马一路尾随辛夷到马盘司青溪城,暗中保护她。”

    “是,老爷。”冬盈点点头,往两岔河的方向跑去。

    远处,烈日的光晕正与箭楼山缠绵,慢慢发散。周围的热浪把青翠的枝丫描绘得精巧细致。那匹奔腾的小白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一路驰骋。辛夷骑在马背上,尽量把身子压低,马速很快,系在青丝上的雪青描金发带随风飘逸,衬托着绵延环抱的青山和碧绿悠长的涪江。想到与王坦c王樾c王焕三位哥哥昔日嬉戏打闹的种种场景,泪水在辛夷的眼眶里决了堤。

    远山近水被辛夷的泪水笼罩着,分离阻隔了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湿气缭绕,紧紧裹住辛夷和她的马。四野寂静,天地之间万籁无声,只有辛夷单薄的身躯,坚毅地朝着马盘司青溪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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