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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风流总被白发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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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山,岳王祠,寒潭之北,苍梧道人一人一棺,立身大雪之中。

    我和梁战走上台阶,并肩而立。

    苍梧道人紧闭着的双眼陡然张开,沉声说道:

    “张三眼,今日你我该分个胜负了!”

    我拍了拍肩头的积雪,笑着说道:“何止是分胜负,咱们今天还得决个生死!”

    苍梧道人须发陡张,怒目而视,指着我高声骂道:“白猿张家,何以对我楚巫刻薄如斯!两千年了,你张家对我们赶尽杀绝两千年了,楚汉到隋唐,从明朝到民国,你们……你们手上沾的我们楚巫的血,,还不够么?”

    我摇了摇头,朗声喝道:“我懒得跟你废话,那些被你掳走的孩子在哪?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苍梧道人闻言,一声苦笑,一下下的捶着心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怎么样?我能把他们怎么样?我舍得把他们怎么样?他们是我的心头肉啊!你可知为何从汉代开始,我们巫族总会定期的掳掠孩童么?”

    “为何?”我忍不住好奇,张口问道。

    “为了传承啊!”

    “传承?”

    “这一点,别人不懂,你张三眼还不懂么?你祖上传下来的瞳术是谁都可以习练的么?不是你张家嫡传的男丁,没有那遗传的三只瞳孔和与人迥异的体质,你张家那逆向催动大脑气血的本事,谁练谁不死?难道你以为这天下需要天赋遗传,才能习练的本事,只有你张家么?我们楚巫也是啊,我巫族禁、咒、祝、符四项术法,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习练的,单这入梦一道,需要凝神静气,用过人的听力感受被施术人的心跳和气血流传,要敏锐的感觉心跳的每一点不同,施术的范围越大,聆听的深度要越深,纯正的楚人天生就是音律的行家,我现在站在大风中,能清晰的听到你的心跳,不是因为我的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我们入梦的秘诀就是根据对方的心跳运转,掌握规律,瞬间切入你整个人的呼吸和代谢的节奏,利用神经惯性,控制人的潜意识,这种由血缘传承下来的听觉,绝对不是后天可以习练出来的,不是纯正的楚人血脉,是没有这种遗传天赋的。自楚国被秦国所灭,西楚霸王败于刘邦之手,两千年来,我们楚人颠沛流离,在大江南北漂泊不定,纯正的血脉被不断融合……我们没有办法,我们的术法总是要传承下去的,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有选择的抓来一些小孩子,用一种振翅的小虫去测试他们的听力,能听到振翅声音的,就表示他是纯正的楚人血脉……两千年了,纯正的楚人,越来越难以寻找,我们需要找更多的孩子……我们没有办法……楚巫总得有人传下去……江湖上那些什么关于含酥脔的传闻,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传罢了!”

    我一摆手,打断了苍梧道人的话,沉声问道:

    “抓来的孩子里,那些听不到小虫振翅声的怎么办?”

    苍梧道人一声长叹,幽幽笑道:“秘密就是秘密,不能因为是小孩子,就不灭口……给他们一个痛快,也好早投胎……”

    我脸色一沉,压着嗓子说道:“为了一己私欲,祸乱朝堂,涂炭生灵,这就是为什么,千年来,白猿张家和你们楚巫不死不休的原因!”

    “这么说,咱们是没得谈了?”苍梧道人一声冷笑。

    我从地上拾起了一团雪球,抡圆了胳膊,“嗖”的一下打在了苍梧道人的脸上,苍梧道人眨了眨眼,抹了抹脸上的雪水,咧嘴一笑,指了指左手边的祠堂,又拍了拍身边的棺材,笑着说道:“小孩子都在祠堂里,金鳌遗蜕在我身边,咱们开始吧?”

    苍梧道人话音刚落,我一推梁战,沉声说道:“先去救小孩子!”

    梁战一点头,向祠堂奔去,没跑几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响起,四十骑披甲骑兵从祠堂后头快马冲了出来,为首一人,赫然是老相识——东天门金剑降妖力士青锋尊者。

    青锋尊者盯死了梁战,沉声喝道:“列阵!”

    四十骑披甲骑兵得令,迅速的从马背上解下了精钢打造的长柄大戟,放下了铠甲上的青铜面罩。

    我望着那些铠甲骑兵,心内一紧,徐徐说道:“大戟郎?”

    苍梧道人点了点头,大声呼道:“两千年前,张家先祖张良率军三千,追击我西楚巫贤范增,范增祖师麾下的八百大戟郎死战不退,全军覆没,咱们今日,不用西洋枪炮,就用祖师传下来的手段分个生死,如何?”

    说话间,梁战已经解下了大铁锥推山的锁链,攥住了推山的手柄,舞动起半人多高的推山,一声闷吼,拔足向马上的骑士冲去,那四十名骑士一勒缰绳,挥舞着铁戟,人借马力,十人一排,前后对冲,向梁战绞杀而来!

    所谓戟,就是戈和矛的合体。

    在戈的头部再装矛尖,肝肠两米有余,放远击长,能勾、能啄、能刺、能削,所谓“枪不盘头,戟不舞花”,只因铁戟沉重,不好掌握重心,所以一切花哨的招式都别摒弃,只留下最精干的杀人技术。

    四十名大戟郎走马灯一样,将梁战困在中间,舞动大戟,剁刺勾片探,挂掳磕冲铲。交替掩护,联手进攻。回砍横刺下劈刺,进退有度,斜勒横砍截扯割,来去如风。

    梁战将手中的大铁锥舞的风雨不透,突然,梁战探手出击,横击左后的骑兵的马腹,将哀鸣的战马用铁链套住脖颈,在地下拖拽,用力一扯,又绊倒了两匹战马,狂风卷雪之中,甩起铁锥,纵身一跃,恍惚间,仿佛不是梁战甩动了铁锥,而是铁锥甩动了梁战一般

    梁战和大铁锥一分一合,顷刻间跳出了三丈远,合身一撞,将一个横戟当胸的甲士撞得喉咙一甜,仰天一口血,栽倒在了雪地之中,梁战豪气顿生,一把扯开了上衣,赤裸着一身虬结的肌肉,浑身热气蒸腾。

    “来——”梁战狠狠的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宛若一只狂暴的野兽。

    众甲士眼见同伴惨死,一齐发了一声闷喊,催动战马向梁战踩来,梁战展臂一抓,大铁锥宛若有灵性一般倒飞而回,被梁战一把抓在手里,倒拖着大铁锥,纵身一跃,直跳其一人多高,马上的两名甲士的大戟还没有挥到梁战的胸前,就被梁战抡圆了手里的大铁锥,狠狠的向下一砸,连人带马的击翻在大雪之中。

    这种充满了原始血腥的肉搏,是梁战最喜欢的运动。

    他仰天发出了一声嘶吼,向前一扑,抱住了一颗马头,向下一拉,怪力发动,巨震之下,那马上的甲士滚鞍落马,梁战凌空一脚,将那甲士踢飞,手中大铁锥紧着那甲士飞起的身影追去。

    “咚——”

    一声闷响,那其实的脊背处猛地鼓起了一个大包,落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梁战呲着一口森白的牙齿,指了指马上的青锋尊者,勾了勾手指,随即脚步一顿,直奔着青锋尊者杀来。

    余下的甲士瞬间拔马来救,和梁战混战在了一处。

    我长吐了一口浊气,运转气血,催动瞳术,双眼瞬间充血,两只通红的眸子迎面对上了苍梧道人双眼……

    一阵天旋地转,苍梧道人催眠术发动了,我脚底下一沉,没有站稳,晃了一个踉跄,我站稳身子,一抬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寺庙的山门外的台阶下面,那寺庙破败不堪,山门口躺着一座石狮子,山门左右各有楹联一副,上联是:“死死生生生复死”,下联是:“来来去去去还来。”横批是四个古拙有力的篆字——非辜禅院。

    我皱了皱眉头,抬腿向台阶上迈去,刚走了十几步,我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我本是向前行,不料竟又走回了原处。

    “可是要斗阵法么?”我冷声一喝,向山门里喊道。

    “十二年前,我的三爻冲阵败给了你爹,这十二年来,我苦心钻研奇门术数,为的就是要和你们张家扳回一局!今天,我在这梦里再摆下一阵,且看你能不能破?破阵,梦醒,我死!破不了阵,你将永远现在这非辜禅院的梦魇之中!”

    苍梧道人的声音从山门的深处远远传来。

    我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望着山门上的石阶,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台阶不是笔直向上,等距排布,而是有高有低,有宽又窄,有长有短,而我站立的地方也不是石阶的底部,而是台阶的正中央。

    “呼——”一阵冷风吹过,非辜禅院的庙门上亮起了一截烛火。

    我心中明白,那烛火就是一个定时的装置,人是不能深度的陷入梦中的,一旦超时没有醒来,大脑的神经就会渐渐的陷入自我麻醉状态,虽然还会有心跳呼吸,但人再也不会醒来,古书里管这个状态叫“失魂落魄”,西洋医学叫“大脑死亡。”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连续换了好几十种解法,都没有走到山门,绕来绕去还是在石阶上打转,我望着越烧越短的烛火,心里越急越乱,急的满头大汗……

    正当我想的头疼的时候,一个带着青铜玄鸟面具的黑衣人出现了非辜禅院门前的石阶上,他撩了撩长袍,蹲坐在了石阶上,看着我,徐徐说道:

    “你可真够笨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青铜面具上,那两只黑漆漆的孔洞,沉声问道: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有没想过,你现在是一个人,走不出这个阵,如果你是一人一马,又该当如何?”

    那人的句话,一瞬间,我如醍醐灌顶,瞬间霍然开朗,许多算不懂的关窍,瞬间大通。

    我掐指一顿猛算,高声呼道:“一卒跃起二步,一马纵起五步,这是宋代的本朝八阵!”

    本朝八阵,是北宋年间的诸多大将合力所创,在吸收了唐代军神李卫公的阵法全图的基础上,改编而来的一种阵法,分指方阵、圆阵、牝阵、牡阵、冲方阵、罘置阵、车轮阵、雁形阵共八阵,主要目的是为了抵抗辽国的骑兵,因为宋代出奇,骑兵高度缺乏,与机动性强大的北方游牧民族骑兵对阵的时候,大军两翼和侧后方向总是容易受到对方小股部队的偷袭和突刺切割,辽国骑兵来去如风,几轮冲刺,就会打乱宋军的阵型,为了稳住大军的阵型不便,在缺乏足够骑兵的先天劣势条件下,一个迷宫一样的阵法应运而生,它就是——本朝八阵。

    这本朝八阵,说是八阵,其实就是一个大阵法里套了八个小阵法,各个阵法之间的距离不同,聚散相套,连环相扣,如果对方冲进来的是骑兵,就顺时针转动,将距离远的冲方阵、罘置阵、车轮阵转到敌人的骑兵面前,保持距离,乱箭射之,从而拖住骑兵的冲力消灭骑兵的速度优势,使骑兵的奔袭能力受阻,再围而歼之,若对方冲上来的是步兵,那么就逆时针转动阵法,将距离近的方阵、圆阵、牝阵、牡阵转过来,用短距离的步兵来回切割敌人方队,蚕食灭之。而这个本朝八阵的核心布局数据就是以人和马的空间面积为基础的——十人为列,皆面面相向,背背相承,一卒跃起二步,一马纵起五步!

    要想破这个阵,很简单,将自己又当人,又当马,模拟冲阵时步兵骑兵一起冲,让它的大阵顺时针转也不是,逆时针转也不是,想到这里,我咧嘴一笑,手里掐着方位步数,腿上跳纵不休……

    “乾三连西北开天,坤六断西南八地。艮覆碗东北齐山,震仰孟东方四雷。离中虚南方真火……哎呦喂,老子出来!”

    我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山门之下。

    门内,苍梧妖道阴恻恻站在阴影之中,死死的盯着骑在石狮子上的那个头戴玄鸟面具的黑袍人,哑着嗓子说道:

    “你……你是谁?”

    那黑袍人从石狮子上一跃而下,摊开两手,笑着说道:

    “我都在你梦里出现十二年了,你说……我是谁?你再看看我的面具眼熟不眼熟?”

    “你……你到底是谁?”苍梧道人急的脸上青筋暴跳。

    “我不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住口——你是我的心魔,我的心魔!我每次发动祝术入梦,你都会出现在这间非辜禅院……你是我的心魔,我的心魔——”苍梧道人歇斯底里的一声嚎叫,整个人如同鬼魅。

    那头戴玄鸟面具的黑袍人摘下了头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

    消瘦的脸庞,斑白的乱发,胡子拉碴的下巴,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还有那和我一模一样的三只瞳孔!

    “张九陵——”苍梧道人发出了一声渗人的惨叫。

    “你……你怎么会在我的脑子里,你怎么会知道十二年后,我会布下本朝八阵?”

    我爸笑了笑,撇着嘴说道:“当年我只看了一眼你那个漏洞百出的三爻冲阵就知道,你这辈子在数术上的极限也就能到本朝八阵的水平了,走马司的萧自横,十二年后肯定得去找我儿子,到时候,你肯定得给我儿子添不少麻烦,唉……我是他老子,他蠢得要死,我不帮他,谁帮他?十二年前,你催动祝术,催眠于我,我索性将计就计,在你的脑海里种下了这么一道识障,一旦你在梦中摆下本朝八阵,这道识障就会在你的潜意识里自动触发,哈哈哈,西洋人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心理暗示!哈哈哈——”

    我爸哈哈大笑,苍梧道人暴跳如雷。

    我嗫嚅了一下嘴唇,望着那道我无比熟悉的身影,涩声喊道:“老爸……我……”

    “我什么我,臭小子,你该醒了——”

    我老爸面色一冷,一把揪住了我的脖子,拉着我迈过了非辜禅院的门槛,门槛后面,是一面深不见底的碧绿寒潭,我爸狠狠的按着我的脖子,将我浸到了水中,一阵剧烈的窒息感传来,我的心脏一阵狂跳……

    “啊——我一声大喊,后背一层冷汗瞬间打透了衣裳,风雪吹来,我缓缓张开了眼,祠堂外,横尸满地,青锋尊者跪在大雪中,半边头颅被砸的凹进去了一个坑,梁战喘着粗气,坐在一具马尸上,紧张的注视着我,在我的身前,苍梧道人正盘膝而坐,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我伸手在他鼻子前探了探,还有呼吸,我扒开了他的眼皮,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扩散……

    大脑死亡,想不到苍梧道人竟然一语成谶!

    远处,脚步声响起,李青眉带着十几个轻伤挂彩的挑山帮的刀斧手冲进了祠堂,把里面的孩子捂着眼睛,一个接着一个的抱了出来。

    我轻轻的推开了苍梧道人身边的棺材,棺材里,一只苍青色的龟甲正躺在棺材底下,泛着柔柔的暖光,我长吸了一口气,将棺材盖好。

    远处,鲁胥、唐叔、陆龟年、李青眉、根叔、还有趴在根叔身上的敏贝勒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向我这边走来。

    “抽一支!”鲁胥给我披上了他的大衣,为了点了一只烟。

    “这东西怎么办?”鲁胥拍了拍棺材。

    我思量了一阵,沉声说道:“找艘船,拉去爪哇岛,埋土里也好,扔海里也好,被让它再回来了!”

    鲁胥点了点头,叫来了两个心腹的家仆,将金鳌遗蜕拖走离开。

    我走到祠堂边上,搀扶起了坐在地上的梁战,和陆龟年、李青眉还有唐叔和根叔分别来了一个拥抱。

    “哎呦,我的贝勒爷,您这是什么扮相啊?这绷带缠的,埃及贝勒啊?”

    敏贝勒一撇嘴,扯开嗓子就开始骂娘,我将嘴里的半只烟塞进了敏贝勒的嘴里,放声大笑。

    非常道一网成擒,南京之危一朝得解!

    此时,正值黎明破晓,一道霞光刺破浓云,跃上了天际,真个是:

    王图霸业三更梦,万古恩仇一场空。南来北往江湖客,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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