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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窝网 -> 其他类型 -> 尘尽山河疑宫阙

八、山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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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湛从车里出来时,目光炯然。天已黑透,跟来的禁军都看见,在渐起的细雨中,新上任的禁军统领随意地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淡淡说了三个字:“出城,追!”

    而此刻,刘锦弦正攀着白瑾瑜,艰难前行。倾盆大雨中,乙丑、丙寅的身影在前,被时而明亮的闪电照得影影绰绰,如鬼影一般,寒气涌上,刘锦弦身体开始发抖。

    “坚持,丁卯先前已经探过路,前面有个破庙,”白瑾瑜的声音稳如磐石,仿佛疾风骤雨只是幻觉,“可以休息一会。”

    刘锦弦的声音淹没在风雨声中,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谢谢……我没想到你会来……”

    “顺便而已。更何况,我已经找到我的目标。”白瑾瑜手上一使劲,拉回刘锦弦快要滑倒的身子,“待你安全后,我还要回兴王府。”

    刘锦弦一震,脱口而出:“不行,太危险。”

    白瑾瑜眉梢极轻微地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略略一笑,笑容如一株弱草,很快就被飘散在风中。他没说话,握着刘锦弦手腕的力道更足,踩着泥泞的山路,步步艰难前进。

    风吹雨打,夜色沉沉,白瑾瑜一手牵着刘锦弦,另一只手攀住粗糙的树皮。疾风骤雨中,山林间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他甚至有些怀疑,刚刚进了耳里的声音,到底只是寻不着窝巢的野兽,还是暗藏在人心底的杀机。

    风雨中,戊辰的声音被风飘摇着刮了过来:“到了到了,快进来。”

    破庙真是破,四处滴答着漏水,能容下一堆人围着篝火取暖的地方只有方寸大,但聊胜于有。坐在冰冷的稻草上,白瑾瑜简直觉得这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刘锦弦头发散乱,满是雨水,还穿着殇王府侍女的衣裳,冷得直打哆嗦。乙丑奉上牛皮口袋,道:“公主请用。待雨小了些,咱们再出发。”

    她摇摇头,伸手撑着神台,咬牙站起,目光一一掠过破庙中其余五人,忽而跪下:“这里没有公主,只有刘锦弦。多谢你们大恩大德,锦弦永生不忘。”

    四个护卫慌忙不迭跪下,一叠声地喊“当不起”,刘锦弦置若罔闻,为三人磕了头才缓缓坐回去。白瑾瑜抱膝坐在一旁,也不拿眼瞅着众人,自顾自地摊开衣裳烘干,待刘锦弦胸口起伏渐渐平缓下去,他才开了口。

    “你为什么去正安?”

    声音回荡在破庙,和着呼啸的风雨声,颇有些诡异。刘锦弦诧异地抬头:“什么?”

    “上个月你还在成都府,怎么就跑到正安去了?”白瑾瑜问,“为什么要去正安,难道不应该跑得越远越好?”

    刘锦弦闭上眼,红且暗淡的火光映出她苍白的脸色:“我……我以为她是真的想见我一面……”

    丙寅开口了:“龚氏派人找到公主,说她病入膏肓,只想见公主一面。公主心慈,虽然怀疑有诈,但想着虎毒不食子,便去正安城外赴约。没想到,这妇人真是蛇蝎心肠,设下天罗地网!”

    “甲子……”刘锦弦抖着唇问,“甲子,还好吗?”

    白瑾瑜转过脸去:“我给他找了处不错地方……前朝朱雀后靠玄武,坟前有活水,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

    刘锦弦默默拭去眼泪,其余几人也深深低下了头,只有潮湿的木柴发出难闻的烟气。沉默半晌,丁卯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住,禁军那群懒骨头定不会冒雨前来。大家先休息,雨势小些就走。”

    白瑾瑜问:“你们有什么计划?”

    “先离开大汉国,去中原吧。”刘锦弦疲惫地闭上眼,喃喃说道,“刘知远用兵有道,手下大将如云,郭威、柴荣,都能保一方平安……就去汴梁吧。”

    她脸上的疲色浓如阴云,脸颊上三道血痕触目惊心,而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破庙里五个男人相互交换了眼神,乙丑先竖起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他先值夜,依次轮流。白瑾瑜排在最后,想来也是他四人的报答,让他好生休息,毕竟等不到四个时辰,天都亮了。

    白瑾瑜也没客气,几乎是头一歪便倒如梦乡。只是,他睡得不安稳,风声雨声像是成了精,在耳边萦绕不绝,淅淅沥沥,呼呼哗啦,间插着破门破窗拍打声,以及零零碎碎说话声,以及树枝折断的咔嚓声。

    有人来了!

    一阵凉风窜进白瑾瑜后背,他骤然睁眼,顿时一阵头昏眼花。天空依然沉黑,不知时辰几何,偶尔电闪雷鸣,照见林间狰狞的枝干。篝火不知何时已熄灭,只剩冷冰冰的灰堆。本应休息的刘锦弦、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全数不在,破庙里空空如也。

    扶墙站起,白瑾瑜头重脚轻了好一阵,心口又不争气地疼了起来。捱了好一阵,疼痛才不甘不愿地褪去,视线刚一清晰,对上的便是狰狞的泥塑山神像,青的脸,红的眼,黑白的目,森森的牙,全身瞬间遍布鸡皮疙瘩。

    他们去哪里了?

    九、内奸藏

    雨势未歇,如瓢泼般哗啦啦地下着,零星雨丝飘进,裹着残破的蛛网,沾惹到他的脸。他们不可能离开,破窗边上也没有脚印,白瑾瑜慢抬脚,往破庙后面走了一步,再一步,悄无声息,如一只灵巧的猫。有山神的这间无人,那么人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后室。他昨夜草草看了一圈,并无可供藏身的地方,只有一个小门通向外面。

    不可能是禁军抓走了他们。没这么傻,他那么大个人躺在破庙里,眼瞎了才不会抓走他。禁军都是瞎子吗?明显不会,所以,白瑾瑜思忖着,他们是自己离开的?

    他正要往阴暗的后室迈出一步,忽而停住了。混合在风声雨声中、飘入自己耳朵里的,似乎还有细细密密的说话声。

    白瑾瑜正要迈出第二步,熟悉的声音前方传来:“你醒了?”随之而来的,是火把微弱的光。

    是刘锦弦。

    不知怎么地,白瑾瑜全身一松。刘锦弦的嗓音还带着淡淡的潮湿,仿佛被暴雨浸润过。发丝凌乱,憔悴和疲惫从眼底透出,白瑾瑜看她红润得不太正常的脸,想要说的话,在出口的一瞬间换成了:“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刘锦弦看出白瑾瑜想要说的话,继续道:“乙丑丁卯出去打探一直没回来,丙寅在前面埋伏,戊辰就在附近。”她看了白瑾瑜一眼:“我们现在很安全。”

    “还走不了么?”白瑾瑜走到门边,望着雨水织成的水幕,淡淡地问。

    刘锦弦从他肩头往树林望去,说:“不怕,禁军懒散惯了,才不会冒着雨出城。更何况,戊辰留了假消息,那个新来的禁军统领一定会分散人手,一时还找不到这里来。”

    白瑾瑜摇头:“未必,龚湛为了在大汉国立足,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刘锦弦问:“他不是你们大蜀的禁军统领么?怎么会到兴王府来?那昏君就这么信任他?”

    “皇帝容不下他,只有逃命了。大概是走对了门路。”

    “门路?”

    白瑾瑜双手抱在胸前,没看刘锦弦,问:“我一直在想,如果龚湛逃亡到大汉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搭上龚澄枢,你又说过你舅舅……”见刘锦弦目中露出厌恶之色,白瑾瑜改了口:“你说过龚澄枢在成都居住过,难道他是蜀人?”

    “是。就是何知久死的那个巷子里,他住过,住过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刘锦弦偏头看白瑾瑜:“你大概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去成都。母……龚氏呢,其实并不聪明,要不是龚澄枢给她出谋划策,她早就死在宫里,哪有今天。她做的唯一对的事,就是让我跟着龚澄枢读书识字。我自幼听他说成都的山水人物,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府河,锦官城,丞相祠堂,玉垒山,望丛祠。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不同的集市。蜀人好辛香尚滋味,他对吃食也是最专精的。”刘锦弦淡粉的唇微微弯着,“他口中的成都那么好,我真想亲眼看看,蜀地的山水到底有什么念念不忘。”

    “他既然这么留恋成都,为何屡屡与我大蜀作对?”

    “这……”刘锦弦深深地看他,又转回头去,看向雨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留恋蜀地的过去。”

    白瑾瑜没再开口,与少女一道看向庙外。虽然雨势依旧猛烈,冷风侵入骨髓,但都比人世间的疾风骤雨好上许多。白瑾瑜回想与刘锦弦的几次相遇,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

    世间上有很多富贵的活法,也有简单的活法。白瑾瑜喜欢这红尘,喜欢美人美景。幼年听歌锦楼上,也不如并肩看雨这一刻来得记忆深刻。

    “你真的要回兴王府?”刘锦弦幽幽开口,“不如,一起去汴梁吧。”

    白瑾瑜摇头:“多谢。但是,我有任务……”

    刘锦弦望着他,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说了有用吗?没有的,白瑾瑜只会做他认定的事,比如真相,比如其他很重要的事。

    “那天,在西山寺。”刘锦弦慢慢地开口。她望着雨水,但她知道,白瑾瑜会听,每个字都会听进心底:“被劫持的时候,我看见钟楼上有人。”

    白瑾瑜的眼神骤然锐利了不少:“什么人?”

    “不知道,看不清。”刘锦弦摇头,“不过那人动作很慢,就在拉扯树枝,慢吞吞的,我看着都急。要我来做那些事,保准快上一倍。”

    白瑾瑜脑中顿时一阵嗡鸣!钟楼上有人,那么,他所有的推论都是错的。怎么可能是这样?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没事吧?”刘锦弦发觉情况不妙,伸手拉住白瑾瑜的手臂。白瑾瑜睁开眼,对上刘锦弦关切的眸子,在火把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冷风缠着雨丝,一阵又一阵的,白瑾瑜炽热发烫的头渐渐冷静下来,半晌,摇了摇头:“无事。”

    话一出口,两人就看见有人从林间匆匆奔来。来人的衣裳是他们熟悉的,他的后背高高隆起,被宽大的油布遮住。白瑾瑜和刘锦弦同时站直,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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