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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行——霍去病》正文 第八章 骋马荒漠东风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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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铁螭骑中那份震撼山岳的气势从此与我无缘,我的心情落到了低谷。

    我灰暗着眼神四处看看他们,斥候队的马还不错,基本算是精品;不过,斥候队的人都是等外品。

    估计一定是骑兵队伍里淘汰下来的人,要不然就是没人肯当兵,随便拉来凑数的丐帮弟子。

    你看这位周虢老兄,号称队长,哪里有半点队长的气度?此人年未满三十,已经黑皮暴裂,满脸皴纹。还有这位古洛也老兄,据说是匈奴人,头发全秃了。其余几个人我也懒得多看,懒得多理。

    他们倒是几十只眼睛不停在我身上打转。跑了大半天路程,让马休息的时候,一个一脸猴相的问我“听说,将军亲自见你了?”

    被他见了很了不起吗?将军应当礼贤下士,与士兵同甘共苦,方能有稳固的袍泽之情,才会有沙场的忘死搏杀。就连我们现代社会的国家元首,还要乘着军车在三军面前一挥手臂“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是啊。”我津津有味地吃着白面的馍,斥候队的伙食倒是不错。听说是将军的厨房里特拨下来的,听说他吃得更好,不会是海鲜吧?我后悔在大队伍的时候,没有去偷一点吃。

    “天,我要是也被将军接见一次多好。”猴脸一脸神往。

    “他平时不搭理人吗?”我嚼了一口咸菜,与那个盐巴相比,这个咸菜简直是无上珍馐。

    “我们将军天生富贵,”一个脸短短的,据说名字叫锣的大约见过一点世面,讲话颇有条理,“他的姨母是当今天子的皇后,他的舅父卫将军官拜大将军,掌握天下兵权。眼中,哪里有我们这些兵的存在。”

    “原来是个凭借裙带关系青云直上的家伙?那你们还跟他干什么干?”我道,“跟着他会送命的。”想想他那种打法,简直是个天生杀星,杀了别人不算,还要杀自己人。

    “你们这里嚼什么舌根!”周队长一脸严厉地走过来,大家低头散开。锣拉拉我的衣袖

    “你知道你方才那几句话是在干什么吗?”

    “煽风点火,动摇军心。”我道。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锣没想到我如此直言不讳,脸色微微发白。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这里也有人这样想吧?”我本来就对呆在斥候队里没什么兴趣,正想着吃饱喝足早点带着西西开路走人。凭眼前这些不敢随意声张的三脚猫,我要是存心要跑,他们未必有法子逮住我。

    锣摇摇头“我们不是这样想的。”

    “不是?”

    “我们都是汉属上谷郡的边民。每年秋季,我们家辛苦种了一年的粮食眼看就要成熟,匈奴人就会在大漠的深处出现,夺走粮食,掠走妇人,杀死亲人。我的爹爹与妹妹就这样一去无回了。”

    呵呵!

    这个谎话我不是也对着骠骑将军编过吗?我转过头去,却看到他的眼中有晶莹的液体在滚动“我娘哭了三个月,一双眼睛就都沤烂了。每次看到她发红溃烂的眼皮,我心里就特别难受……”他低下头,似乎说不下去了。

    瘦猴脸颇有同感地又凑过来,将手中的长刀用力插在地上“像我这样的,没有很大的力气,也没有很强的武功,十五岁开始,我就偷偷摸熟这里一带的地势,就等着有一天,大汉国打匈奴人的时候,我可以出力。”

    锣又道“汉国与匈奴人交战,胜而不能追,败而必然退。汉军的骑兵始终不能阻挡住股匈奴人的骚扰。”

    瘦猴脸点头“打了胜仗,我们边民还是受苦,这让我们对打匈奴人很没有信心。”

    我问“你们将军给你这种信心了?”

    “本来也没有,以前他也只打过一仗。既不是带兵,而且还是偷袭。”锣道,“不过,现在有了。”

    “哪有啊?屺月国一战死了两千人呢。”

    “你们又在干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我回头一看,周队长不知什么时候也蹲在我们身后“快上马!没时间休息了。要是我们情报准确,将军很可能会为我们再准备一场真正痛快淋漓的大偷袭!”

    偷袭?我喜欢!

    我这种单干户,本来就是一个讲究杀人技巧的娴熟优雅,讲究风平浪静般的不着痕迹,像目前我所经历的两场战事这般集体硬拼,让我觉得很乏味。

    我兴致勃勃地用铁螭骑的标准速度与姿势跨上战马,马鞭一扬“好!弯一切听从指挥!”

    “哗!”我看到好几双崇拜的眼睛在说,真不愧是从铁螭骑里出来的人物呢!也许是心情大好,我觉得眼前这支七零八落的队伍似乎看起来也没有这么讨厌了。

    对他们细细观察,才知道他们几个都是各有所长,身怀绝技的。比如,瘦猴脸对此处地形了解很熟;古洛也对于匈奴人的蛛丝马迹有着天生的敏感;最有趣的是锣,还是个简易铁匠,我的西西是战场走失的战马,蹄铁长久未修,有些损坏,他一下子就帮我弄好了。

    苍劲的草原雄鹰随着我们的马蹄声一起在高空翱翔。

    它应该看到,我们一行人在草原上贴着草尖,如它一般飞翔,向着乌盩河的尽头仿佛十二支尖利的长箭一般笔直插去。

    又经过一个白天的飞驰,前面就是踔老国的地界。

    庞大的毡包群落彰显了这个部落不弱的实力。话说回来,匈奴人的部落有几个是弱手?他们本身都在常年的征战和掠夺之中成长起来的。现在这段时间更是匈奴人势力极为庞大的时候,每一个部落都是在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残酷环境中诞生出来的强者。

    土地的资源如此稀少而宝贵,大汉与匈奴人这两个逐渐庞大的巨人是天生的仇敌,彼此注定会在这样一个东方初露微芒的时刻,发生震撼世界的大碰撞。碰撞的结果必然有一方从此支离破碎,在世界的格局中再也没有了流传自己文化的权利。

    面临灭族厄运的是匈奴人,还是汉人?

    布块包住马脚,套嘴笼套上马嘴,我们悄无声息,尽最大的可能靠近踔老国。

    “他们已经加强戒备了。”周队长对于战场上的气氛嗅觉十分灵敏。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们的马跑的快,匈奴人的马也快;我们的消息灵通,他们也不是木头雕出来的。看来,骠骑将军横扫大漠的消息已经让匈奴西羌的各个属国风声鹤唳,闻风而动了。

    我们分散开来,把马匹拴在僻静处。手中拿着斥候队专用的墨条和布帕,仔细观察着踔老国界内的帐房布置和军力部署,并且画了下来。为了让情报更为准确,我们不惜孤身深入。

    突然,我感到右方发生了兵械的声音,忙赶过去增援。只见周队长和古洛也跟两个匈奴斥候兵干了起来。方才分散之前,队长曾经吩咐我们一旦遇上匈奴人的斥候兵务必赶尽杀绝,连马匹也不能留活口。

    踔老国目前的形势不象有援军,将军的大队人马很快便会赶到,一场厮杀展开之前暂时不要惊动敌方。

    我见他们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悄悄压近两名匈奴人身后,两把短刀同时出手,贯穿他们的后心。我擅长飞刀,在战场上陆续搜集了一些趁手的短刀。接着,我转身拉住匈奴人的一匹马的缰绳,周虢也拉住另一匹,两人手起刀落,干掉了马匹。周虢见我行动诡秘,动作干脆,赞许地笑着对我点点头。

    我歪歪嘴角,伏下身体,继续前进。

    我们已经获得了需要的相关信息,等一会儿将军赶到的时候,就可以根据对方的军力部署分派队伍进行踏营式的袭击了。

    我们很快回到了各自拴战马的地方。周虢见人数整齐,命令撤退,斥候队员们立刻轻轻上马,布块包住的马蹄声低沉地破草而出。

    战场上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变,我们设想过无数种遇到敌人的可能,甚至是孤身面对数个匈奴兵的危机。可是,就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怎么也没有想到,转过一片树林,我们与一支匈奴人的十人队,毫无创意地狭路相逢了!

    真正的狭路相逢。

    劈头劈脸的相对。

    我们几乎能从彼此的眼瞳里看到彼此的身影。低吼一声,我们十二个人同时冲了上去。

    周虢的长刀在草丛中划起一个又一个血光闪闪的弧线,充满着力量;我的刀法简洁而毒辣,准确地击向目标;古洛也手中的短斧力拔千钧;其他汉朝士兵也各以性命相搏。没有退路,没有生机,我们所有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传递消息的所有可能性,都扼杀在死亡的面前。

    耳中传来瘦猴脸的惨叫,身边又有其他士兵的怒吼,近身肉搏就是一场混乱,有时候,我甚至搞不清飞到自己脸上的那把刀究竟是谁的手笔。

    我们终于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十个匈奴人送入了地府,接着,追逐坐骑的行动展开了,此时的我们已经只剩下了五个人。

    周虢一声令下,我们齐齐停下脚步,站成一排,手中握起一把短弩,上箭,拉簧钩一气呵成。

    “射!”强劲的弩箭激射出去,战马发出哀鸣倒下,偶然有一匹没有失去奔跑的能力,更加疯狂地向前飞奔,周虢催动马匹追了上去,边急行边拉开胶角强弓。我们都牵住自己的战马,信任地等着队长将它收拾掉。

    “日——”长箭飞过,荒原上猛然宁静了。

    周队长满眼红丝地跑回来,我们的面前,躺着七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斥候队员,他们满身的血污证明了他们生前的勇敢。

    周队长强忍住多看他们一眼的念头,对着我们剩下的四个人道“撤!”

    我们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飞马奔驰,只不过十二个人的队伍缩减成了五个人。

    突然,我的眼角里闪过一丝草尖可疑的晃动。

    我催转西西,向那丝草尖猛扑过去。匈奴人在自己驻扎地放出来的斥候兵叫做防御斥候兵,手中都有牛角号甚至是响镗,一旦发生敌情,立刻报警。

    方才我们都埋在草堆里,不容易被发现,现在一上战马就变得敌暗我明。我飞身扑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匈奴人不但没有被我扑倒,反而反手将我压倒在地上。他力气大,身量高,把我一个背摔掷在地上。

    他压在我的身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我手中的短刀已经在瞬间将他的喉咙搅出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血窟窿,他给我的一击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击。我把他粗重的身体推开,扶着西西站起来,弯着腰喘口气。

    我看到一匹黑色的马向踔老国方向跑去,糟了,别是刚才那个人的坐骑吧?我爬上西西的马背,拍马去追赶那匹匈奴马。我不会射箭,快马飞奔的时候又无法运用弩弓。

    我只能用马鞭拼命策打西西,希望西西的脚程能够把这匹马拦截下来。西西尽心尽力地跑着,距离实在太远了,我们越来越接近踔老国。

    同伴们大约都没有发现身后的插曲,我一个人孤身追赶着一匹失主的马,又回到了险象环生的匈奴人帐篷群。

    不能惊动敌人!不管是为了将军的攻击,还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用力夹着西西迅速向前猛冲,西西还真是争气,它终于在即将靠近匈奴人的注意范围之前成功拦截住了它!

    黑色的战马在快跑,西西与它并向而行。

    我拔出圆环长刀,向那匹战马扎去,务必将它一刀致命。忽然,我身下的西西发出低低的一声呜咽,跪了下去。我双足一蹬,弹跳上了黑马的脊背,拔刀而起。似乎心有感应,我没有对准它下刀子。只是拉住马缰绳,回头看向西西。

    西西倒在地上,套嘴笼里不断涌出雪白的泡沫。

    我牵住黑马,走到西西身边,西西望着我,长长的睫毛又散又乱,大大的马眼如水晶般剔透。我将套嘴笼从它嘴上拔下来,西西似乎舒了口气,口边的白沫却开始泛起一层粉红色。

    “西西?”我想把它扶起来,发现它的前腿软荡荡的,竟然在刚才的快跑中折断了。西西勉强昂起它的头,满是血沫的嘴唇在我手心里轻轻磨擦,好似在告诉我,它很尽力了,真的很尽力了。

    我抱住它沉重的头,它温顺地靠在我的怀里。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

    它的调皮让我进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军队,它的任性让多多的宠姬们都失去了自由,我为难的时候它还出过我的丑。

    我待它也不好,老想着要克扣它的粮饷,还经常偷偷掐它,欺负它。可是,关键时刻我们总是精诚一致的好伙伴。

    我低下头亲它的额头,搂紧它,嘴里滑过淡淡的苦涩。它是被我活活累死的,参军之前我就不让它吃饱饭,参军以后我们一直在生死场上颠沛流离。我从粮袋里掏出所有白面的馍,统统塞到它的马嘴边。

    其实,我刚才就应该给它吃了,我气,我记仇,我故意整它,才不给它吃的。

    西西没有吃,它的头更加沉重了,暖暖的气息在一点点变冷。口中的粉沫完全变成了鲜红色,我手中闪过一片寒光,暗红色的血浆从它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西西舒服地长叹一声,放松了身体的痉挛。它再也不会感到疲劳和痛苦了。

    我放下了西西,看着身边的黑色战马“走!”黑色的战马眼睛中没有西西的灵气和狡黠,我骑上这匹木头木脑的战马,扔下西西的尸体,向将军即将开过来的地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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