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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列国》正文 第113章 暗中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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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72年7月7日凌晨3点44分,绍兴意志红塔。

    两座双子楼里的流浪者已经全部踏上意志红塔,两侧步行梯断开连接,缓缓缩回了各自的天台。卢西安和吴光明站在意志红塔的平台上,并未随第八轮电梯下行——其实他俩可以随卢正军进入第一轮的下行电梯,那样他们已经身处会议现场了。

    就是卢西安杵着不肯走,他靠在世纪大楼这一端的电梯墙上,贼眼四顾——他还是在找欧阳,吴光明被叫来“一起找”。

    吴光明打了一个哈欠。

    “哎,那个哑巴是不是没来啊?”

    “胡说,她会来的。”

    夜很深了,整座绍兴城都暗淡着,只有卢西安目光炯炯,仿佛永夜中唯一的篝火,但两个发黑的眼圈还是出卖了他。两侧二十八部下行电梯发出整齐的叮铃声,送下一批又一批的流浪者。已经是第十一轮的下行了,眼看着平台上的人越来越少,欧阳还是没有出现。

    吴光明实在忍不住了,点燃一支烟,说道。

    “哎,我先下去了。”

    卢西安没回他,只是摆了摆手,仿佛“去去”。就在吴光明进入电梯的一瞬间,欧阳终于出现——漆黑的夜幕里,她穿着一身同样漆黑的“压制服”,正缓缓走向上帝之眼的下行电梯。

    卢西安顿时困意全消,目光更炯。他想跑去打招呼,顿时又感到一阵失落——欧阳她还是穿着压制服啊,这意味着她还未完全脱离“被监控”的状态。

    压制服是一种特制的服装,只有意志能量难以控制的意志人才会穿这种衣服,它的外形颇为怪异,有点像潜水服,四肢都装有奇怪的掌蹼,溢出本人承受极限的意志能量都会被储存在掌蹼里。对于处在失控边缘的意志人来说,四个掌蹼都会肿大起来。卢西安刚回流浪者的时候也穿这种衣服,顶着四个肿大的脚蹼躺在病床上,像一只水肿的鸭子。这事在卢西安心里留下了阴影,以至于他私下里叫这衣服作“鸭子服”。

    久违的期待被猛然的失落抵消,卢西安小跑向欧阳。欧阳注意到了他,转过头,她的目光依然清澈,但褐色的头发被束进压制服,使她看起来不如卢西安印象中那般动人。

    其实,她并不认识卢西安,或者说,她与卢西安只有过一面之缘。

    在折叠世界里,卢西安所爱慕的欧阳只是幻象,彼时的欧阳本人并未被束缚于命运钟内,而是在英国伦敦。与卢西安、吴光明、黑川浩、卢千雪这几位意志人不同,她并没有折叠世界里的记忆。恩怨之战前,她根本不认识卢西安这个人。

    这些事,卢西安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喜欢欧阳,他曾对吴光明说“我决定用自己的魅力打动她,就像她用魅力打动我一样。”吴光明一脸嫌弃,作“咦~”状。

    卢西安停步在欧阳的面前。凉爽的晚风中,两人劈面相逢,宛如久隔数世纪的恋人——卢西安在自己的心里如此形容场面。不过,他嘴上的招呼却很自觉地遵从了本性。

    “哈哈喽。”他说,同时挠了挠头。

    欧阳举起那块干瘪的“蹼”,摆了摆手,算作回应了。

    卢西安知道的,折叠世界中的欧阳是个哑巴,现实世界中的也是。但区别的是——前者是中国的哑巴,而后者是英国的哑巴。此时的欧阳,只能听懂英语,也只能做一些英国的手语来回应。

    卢西安看到了,赶紧用学了两个月还很勉强的、撇脚的英语说道。

    “好久不见。”

    卢西安从来不是个执着的人,但往往就是这样不执着的人,会对某件事特别执着。对于他来说,他为欧阳执着,为爱情执着。

    他为了与自己心爱的女孩顺畅沟通,可没少下功夫。基本上,除了必要的精神依附训练以外,他整天就是埋头学习英语的口语和手语了。这个二十一岁的男孩,一边为了拯救世界而忙碌,一边又为了拯救爱情而忙碌。

    欧阳点了点头。

    卢西安说不出话了,也可能是想不起来英语单词了。

    两人停步在漆暗的天台上,久久沉默。

    欧阳和卢西安是在同一天从英国回到流浪者的,两人当即被分开,卢西安却喜欢说“拆散”,欧阳被关入上帝之眼,卢西安则被关入世纪大楼。

    在上帝之眼的一个月里,欧阳反复接受着命运钟的重铸,与大洋彼岸的达蒙·洛克西一样,命运钟为她演绎了整场英日恩怨的前因后果、恩怨之战的过程、流浪者的由来、当今世界形势等等,这些她全都知道了。唯独,唯独自己的身世,折叠世界没有为她演绎——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有一个自称是她父亲的英国人,突然出现扭转了恩怨之战的结局。

    而卢西安在世纪大楼里已经两个月了,重铸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他只是不断进行着精神依附训练,喝“恶魔的脓”,还不忘努力学习英语。

    此刻,两人站在空旷的天台上,大部分流浪者都已经进入意志红塔内部,周身静谧。卢西安以为的“这场相隔数世纪的恋人重逢”,在欧阳眼里不过是“一个月前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孩上来打招呼”。

    “你还好吧?”卢西安用英语说。

    欧阳只是点点头,令卢西安欣喜的是,她还比了一个手语——你呢?

    “我我挺好的。”卢西安怯怯弱弱地说。

    欧阳看着他,等待着这个男孩的下一句话。然而,卢西安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也许,这就是两个不谙世事者的交流。

    欧阳的命运像极了达蒙——她并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年,也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达蒙捡到她,又将她送回孤儿院之后,她在那里一直生活到十七岁。然后孤儿院也像活动中心一样被遣散了,

    苦于无法开口说话,对社会生活也没有任何经验,她无法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好似命运一般,她也像达蒙一样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她在伦敦流浪,达蒙也在伦敦流浪。这对所谓的父女,可能接受过同一位路人的施舍,可能在同一个街角乞讨,甚至可能在不经意间擦肩而过,但始终没有认出彼此。

    作为一个女孩,她的流浪比达蒙要更悲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她吃着捡来的食物,把路灯的昏黄想象成阳光来取暖,实际上给她以热量的,是达蒙留给她的那件军大衣——那件军大衣比她的岁数都大,所有补丁和缝线都是她自己来做的,孤儿院的胖女人对她很差。

    那时她并不知道,在大洋彼岸的澳大利亚,一个中国男孩深深爱慕着她,在一个邪恶的计划里。

    卢西安终于想起了该说些什么——到现在,他还没向欧阳作过自我介绍

    “哦,那个我叫卢西安,来自中国。”

    欧阳低下了头——她并没有名字。在孤儿院里,胖女人通常叫她“小哑巴”。在上帝之眼里,也没有人与她交流,所有人都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实验体来看待。卢西安是知道这件事的,又紧接着说。

    “你叫高伊德·金。”

    这个名字,是卢西安自己给她起的,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人以“名字”的方式呼唤她。

    欧阳抬起头来,眼中明显地多了一丝喜悦。

    卢西安笑了,他想——欧阳一定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吧。

    实际上,欧阳这个名字是黑川内武起的。当卢西安得知此事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一个在澳大利亚土生土长的日本人给一个英国女孩起中国名字,才会起出这种单独姓氏又男性化的名字。而当他得知欧阳并非真正的幻象,而是在英国确有其人的时候,就有给她重新起一个名字的想法了。

    他想给欧阳起一个欧洲名字,苦于肚子里墨水不足,卢西安只能在世纪大楼的文物室里翻找。某天,他找到了一个金线缝制的漂亮娃娃,保存还很完好。上面的“文物拥有者”署名就是高伊德·金。对于给心爱的女孩起名这种事,卢西安是非常谨慎的。

    他想去上帝之眼里查一下有关于“高伊德·金”的资料,但没有父亲的陪同,他本人是不被允许进入上帝之眼的,只能托人去查阅——当然,这个人也不可能是卢正军,一般是吴光明,或者一些关系好的护士。

    最后,他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欧阳——此名出自英国十九世纪的“金氏贵族”,当时是一个十六岁女孩的名字,布娃娃就是这个女孩亲手缝制的,为了纪念其开创性的缝制手法而被算作文物,被英国交由了中国保管。他得知了此名出处之后,曾想象过这样一个场景——窗外是纷飞的雪夜,他和欧阳坐在温暖的壁炉前,欧阳低头,正手执着针线为自己缝制一件毛衣,壁炉的火光映亮了两人的脸,温暖惬意。

    卢西安想把自己起名的灵感和过程告诉欧阳,这样就会有很多话题可说。但开口的瞬间,又立马改口。

    “你喜欢吗?我是说高伊德·金这个名字。”

    欧阳点点头。

    “那好,以后就叫你高伊德啦。”卢西安一脸自信。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一阵迅猛的乱响穿过脑海,像是一台大功率播音器在耳边调频。

    “卢西安!你个混小子!快点过来,所有人都在等你了!”父亲的责骂有如雷霆,在视听传播设备中响起。

    卢西安吓坏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意志红塔是开会的。他赶紧拉起了高伊德的手,奔向空无一人的下行电梯——卢西安并未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如果他没被父亲吓到,是绝对不敢贸然拉起心爱女孩的手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无意间的动作,让高伊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在她出生至今的二十一年里,从没有人像这个男孩一样拉着她的手奔跑。就像生命的寒冬里,终于有人与自己相拥。

    高达三百六十米的天台上,晚风轻摇。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奔向下行电梯,像是奔向命运的终点,两只手隔着皮质的掌蹼相握,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命运在诉说着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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