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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窝网 -> 其他类型 -> 两个女人和她们的国

第48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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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lly Rosenberg横趴在床上,两个小腿悬空,脚上还穿着运动鞋呢。她拉了一张椅子,将iPad和黄色记事本放在椅子上,然后随手把紫色和绿色的记事本扔在地毯上。

    之所以用这么别扭的姿势趴着,是因为这两天她一直坐着分析选举地图,并为张凌歌的人造子宫做规范设计,现在腰酸背痛的,只好趴着来缓解腰背部的肌肉紧张。

    Molly事先研究过新乡州的情况。这一届新乡州的州参议员和众议员,D党都占了绝对多数。加上州长也是由D党人士出任,因此像人造子宫这样的进步技术,在新乡州不太可能受到阻扰。

    实际上,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Molly和她的同伴们,已经说服了新乡州和马州大多数D党的两院州议员。新乡州众议员Amy Jones,也在半个月前提交了《人造子宫法案》。

    新乡州内部没有什么搞头了。不仅州的两院没有搞头,联邦层面的参议员也没有什么搞头。现在新乡州两个参议员都是D党成员,年纪也都不大,只有60来岁。Molly不想让自己的母亲或者Goldstein教授参与D党内部倾轧——这也太浪费资源了。

    联邦众议员还是可以再争争的,虽然在前年的中期选举中,D党成了联邦众议院多数党,但是众议院人数再多一些,对联邦层面立法还是很有帮助的……Molly想,今年就是大选年,来不及了,干脆让妈妈在后年的中期选举,再角逐联邦众议员吧。

    应该去哪个具体的选区呢?前年新乡州国会议员选举,第24选区被R党的人拿下了。这个选区位于新乡州中部,有新乡州第四大城市锡市,周边还有很多大学,选民结构其实还可以。以往大部分年份里,这个选区的众议员都是由D党人担任的。但是3年前唐特的当选,带动亚米国右转,某些D党优势地区,也变成了摇摆区甚至浅红区。

    Molly查了一下第24区的人口结构、受教育水平和结婚率,认为这个地区还是可以争一争的,至少在后年联邦众议院换届时,人造子宫可以作为选举时宣传的一个议题。

    Molly和张凌歌讨论过人造子宫的潜在客户——首先,收入是很重要的因素,至少在目前是这样的,因为人造子宫刚开始产业化,价格肯定不便宜。所以收入较低的州和选区,她们现在不打算争取;其次,受教育水平很重要,没有受过教育的人群,接受新事物的比例相对较低;最后一个关键因素就是结婚率了。女性不婚人数越多,收入越高,使用这个技术的可能性就越大。

    Molly的母亲Clair Rosenberg毕业于上州医学院,现在她们家在锡市还有一套房子呢。Molly的阿姨,目前担任Onondaga县检察长,在当地很有声望。Molly打算和母亲商量一下,让她去第24选区参选众议员。

    至于Goldstein教授,最好去浅红州或者摇摆州。Goldstein教授离开罗斯大学医学院,到圣玛利亚医院担任普外主任前,曾经在潘州的医院工作过多年。除了女性堕胎权等女性权益外,她在很多议题上都相对保守。比如说,她支持公民的合法持枪权、支持减税,反对气候变暖的说法等。她的“中左”观点,在潘州应该很有市场。不过现在离潘州参议员换届还有4年,Goldstein教授最好能在最近两年移居潘州,在当地再争取一些民望。

    Molly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然后给Goldstein教授发了一封邮件,告诉她现在潘州R党参议员受到性/丑/闻指控,连任的几率大大降低。而且,女性团体会组织人去协助她在潘州的竞选工作,问她有没有兴趣改在潘州选举。

    张凌歌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8点。住院医和医学生实习时的工作强度差太远了,现在她每天回到家,都累得什么都不想做,和卫强也已经2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进门后打开所有的灯,张凌歌再拧大暖气,把温度打到80华氏,然后倒在沙发上,审视着自己的小家。

    这个大楼就在之前玲姐姐公寓的旁边。心内科住院医培训期是3年,现在玲姐姐已经完成规培,match到潘州一个只有几千人的小城市做心内科医生。现在她已经完全习惯了小城市的生活,不想再在新乡这个闹腾腾的“大苹果”混了。

    在新乡租房子,有的房东会要求租客找担保。担保人的要求还不低,要求年薪至少10万刀。好在张凌歌周边都是医生,年收入至少几十万。因此在Molly的母亲做了担保后,她和Molly租了两套相邻的套间,做了邻居。

    这是一套两室两卫一厅的套间,有个蛮大的开放式厨房。不过张凌歌太忙了,实在没有时间在这里锻炼厨艺。

    房子离医院只有两个街口,张凌歌却不打算步行——每天天不亮就要上班,黑幕降临还不能到家,加上每周一个28-30小时长班,因此从安全角度考虑,她还是买了一辆全尺寸SUV。

    买车、租房、养车,花了张凌歌不少钱。刚来亚米国时,她看到群里萨蒙蒙发的“冯大/大最新指示”全文,也很认同冯晨夏的节俭理念。不过张凌歌认为自己的安全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新新生命公司未来的发展——自己就是这家公司最重要的资产——因此她必须爱惜其身,在安全上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因为新乡市,远没有国内的大城市安全。

    “有钱为什么不花?你有那么多钱,亿万富姐啊……”Molly帮张凌歌选购家具时,嫌弃她花钱太小气,“必要的生活素质还是应该保证的。我和我妈妈每年都会捐款,但也完全不会委屈自己,毕竟我们的生活必须符合自己的身份!”

    “还有,别以为我是同情你才陪你在这里租房子的。我家的房子离这边虽然不远,但开车也要二十多分钟,有这个时间,我宁可花在睡觉上。”

    发了一会儿呆后,张凌歌站起来,翻了翻冰箱里的存货,觉得它们都面目可憎,瞧着就没有一点胃口。看来得找一天,开车去新/唐/人/街扫货了。

    她从茶几的零食盒里拿出2个蛋白质棒,然后冲了一杯奶昔,就拿着保温杯离开家,去了隔壁Molly家。

    一开门,Molly就看到张凌歌手上的蛋白质棒和奶昔了,她嫌弃地摇摇头,打开冰箱拿出一盒沙拉,递给张凌歌,然后把自己今天完成的竞选建议和人造子宫规范草案发到张凌歌的邮箱。

    在新乡东北部撒拉纳克湖畔的一块墓地上,埋葬着“无名医生”特鲁多。特鲁多的墓碑上,刻着这样一段铭文: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有时能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在安慰)。这个墓志铭也成为医生的行为准则。所以在亚米国当医生,每天说的话,比国内医生一周说的都多。

    在医院里说多了,回家后,张凌歌和Molly都不想开口。两人即便面对面坐着,也是能发微信就发微信,能发邮件就发邮件。做朋友时间久了,Molly甚至觉得自己和张凌歌,已经开发了眼神交流的技能。

    Molly坐在张凌歌边上,抱着电脑,正在看自己新建网站Artificial Wombs(人造子宫)上的网友反馈。从目前的留言来看,支持人造子宫的男性,至少不比女性少——Molly想起张凌歌“男性无子宫焦虑症”的理论了。

    张凌歌看完人造子宫的规范草案,在“潜在父母死亡后婴儿归属问题”和“胎儿遗传病筛选标准”两条下划了重点,然后扭头对Molly说,“你比我考虑全面。”

    “我阿姨就是学法律的,她当了很多年的律师。”见张凌歌终于愿意开口了,Molly很开心。虽然上班时要说很多话,比较烦,但今天一天都没说话,对她这个话痨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人造子宫的培养时间长达好几个月,这些法律问题就必须考虑,即便几率很小很小……写规范时,其实最困扰我的,不是常规法律问题,而是医学伦理问题。”

    张凌歌又看了看规范——囊胚和胎儿孕育阶段就筛除掉21三体、18三体、16三体、苯丙酮尿症,肝糖原贮积症,黑蒙性痴呆,威尔逊氏综合征,无眼症,亨丁顿氏舞蹈病,三Ⅹ染色体综合征,特纳综合征,遗传性共济失调症……看来Molly更关注染色体变异、常染色体遗传和X染色体遗传。

    张凌歌想了想,去掉了镰刀型红细胞贫血病和地中海贫血病的强制性筛除,“我是岭南省出生的,那里有不少人患有地贫,或者是地贫基因携带者。如果只是携带基因,我觉得囊胚或胎儿是可以保留的。在疟疾高发地区,地贫携带者也多,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地贫基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抗疟疾……我觉得我们的原则应该是:在提升人口身体素质的前提下,尽量减少人工干预。因为我们对人/体了解非常少,某些现在看起来有害的基因,未来可能对人类有很大帮助。所以必须保证基因多样化。”

    对于竞选建议,张凌歌没有什么意见,这不是她熟悉的领域。不过她知道,Molly的某些具体条款,比如女性平等就业权、同工同酬权、同等晋升权等建议,肯定会被反对者解读为“身份政治”。

    这次来亚米国之前,张凌歌和冯晨夏探讨过所谓“身份政治”。冯晨夏认为,如果身份对一个群体的影响非常大,这个群体当然可以、也当然应该搞身份政治——比如说,如果一名少数族裔人士,觉得自己因为少数族裔身份受到了歧视,造成生活和职业的诸多不便,TA当然可以追求种族平等。而种族平等就是一种“身份政治”;同理,在绝大多数女性受到性别歧视的今天,女性追求性别平等,搞“性别政治”,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要能提升女性地位,什么标签不重要。张凌歌这么想着,然后把改好的文件发给Molly,“本人已经同意了,你去执行吧!”

    Molly哈哈大笑。觉得张凌歌和她以前见过的亚裔都不一样,张凌歌特别张扬。

    是因为张凌歌已经拿到了绿卡,所以才这么自信吗?当然不是,拿到绿卡和公民身份的亚裔那么多,他们身上依然透着一股虚劲儿。所以根子还是在于张凌歌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就是最棒的。而且,不打算长居亚米国又掌握核心技术的她,底气足着呢,根本没有必要讨好那些“鸟/人们”。

    八月底来亚米国后,张凌歌只和卫强在一起待了两天,就投入到忙得不知晨昏的住院医工作里了。

    虽然刚开始很嫌弃新乡市的脏乱差,但是卫强很快就喜欢上这个城市了。这里有丰富的精神食粮——大量的博物馆、音乐厅和小众艺术团体,很适合学艺术的他;这里还有种类繁多的物质食粮。2个多月里,他不仅尝遍了新旧唐人街的美食,也尝遍了从法餐、墨西哥餐,到古巴菜等一系列异国风味。

    可惜,美中不足永远是生活主调。这个不足,差点就把卫强推到了抑郁症的边缘。

    柯大雕塑专业只有他一个华夏学生,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困扰;更大的困扰是,这边的风格和评价标准,迥异于自己以前的大学。

    华夏的艺术生培养,延续了双头鹰国立列宾美术学院专注写实的风格。是否能够准确地刻画人/体的骨骼和肌肉走向,是评价雕塑学生学得好不好的标准。当然,华夏美术学院也有现代艺术培养,但是写实能力,一直被视为最重要的基本功。

    来到柯大后,卫强才发现自己的强项,变成了别人嘲笑的话题。就连当初把他招来的教授,都明确地告诉他,基本功只是基本功。现代科技的发展,已经让写实变得不那么“艺术”了,卫强不应该拘泥于新古典主义和文艺复兴时期风格,而应该去创造,去创新,搞出点“激动人心”的东西,让教授们对他也能另眼相看。

    卫强来柯大的第一个雕塑作业的主题是“风”。风有清风、微风,也有疾风、烈风。卫强选择了写实性组雕,表现几位渔民在狂风中收帆那一瞬间的形态,组雕的人物表情非常生动。卫强特意选择了不稳定结构,来展示作品的动感。但是这个耗费了他大量心血和精力的作品,却只得了个B!

    室友用几块泡沫塑料模拟石头,在“石头”上插着两根木棍,上面绑几片破布,然后在一米外放了一个工业风扇对着吹……卫强觉得室友简直在搞笑,但室友的作品得了A-。

    得A的那个作品,更是让卫强哭笑不得——这个学生直接用录音机录了上个月飓风肆虐新乡市的音效,再配上BGM和气象预报员的声音,就这么个玩意儿,和雕塑有什么关系?居然得到教授和同学的一致赞扬,说作品非常有时代感。

    评价标准如此不同,卫强完全懵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样从事创作。

    卫强不满19岁,还没有长成世俗要求的“心里能藏事的男子汉”。郁闷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想从张凌歌那儿得到安慰和指引。也不知道张凌歌是忙啊,还是不在乎卫强,每个信息,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才会得到回复,最夸张的一次,两天后他才看到张凌歌回的信息。

    几天前,卫强忍不住向梁家俊吐槽了张凌歌。梁家俊安慰道,“她一直就那个样子。叫人不爽得很。她身上有两种傲,一种叫‘旁若无人’的傲,一种叫‘无所畏惧’的傲。你只是不巧碰上了她旁若无人的时候,等她不忙了,会理你的……”

    梁家俊没有说错。

    11月中旬,考完step3的张凌歌,喜迎第一个5天年假。前两天值完28小时的长班,累得要命,她回家就睡了,一直睡到这天下午4点多。睁开眼睛,她终于想起了卫强。张凌歌躺在床上,给卫强发了条短信,让他买点青菜带过来,晚饭就在她家里吃。

    卫强一收到信息,就开心得跳了起来。他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跑到附近一家超市买了番茄、西兰花等亚米国常见蔬菜和肉、蛋,还抱了一颗大白菜,然后转了一次地铁,来到张凌歌的家。

    卫强也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子,以前从来不下厨房。不过,他和对生活没啥要求的张凌歌不一样,来亚米国后,平时闲着没事,他在宿舍里还是会做饭的,而且手艺居然蛮不错。

    卫强一进门,就围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他不仅很有点大厨范儿,做出来的菜也颇有卖相——醋溜大白菜、番茄炒鸡蛋、三杯鸡,配上两包公仔面,虽是寻常味道,却有了家居感觉。炉子上还小火煲着洋葱炖牛尾。摆盘时张凌歌就在想,自己的“小狼狗”真不错,要貌有貌,还会做饭,必须把他养起来!

    吃完饭,碗筷都扔在水池里呢,张凌歌和卫强就拥在一起了。数月未见,现在俩人就像干燥的柴火,一点火星子就能点着。反复折腾了几回,俩个家伙终于搞不动了。张凌歌一如既往地,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另一间房,反锁后倒头就睡。

    本来张凌歌打算休息半小时,就让卫强回学校宿舍的。没想到这几天太缺觉了,她这一睡,就是近4个小时,爬起来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

    卫强只睡了不到2个小时,就爬起来帮张凌歌打扫卫生,整理家务。看着窗明几净的家,再想想新乡的治安,张凌歌不好意思大半夜的把卫强赶走,就收拾了一下床铺,让卫强在自己家休息,然后抱着枕头和毯子,跑去打扰Molly了。

    假期这几天,张凌歌和卫强去百老汇看了歌舞剧《猫》和《坏女巫》,逛了大都会博物馆和莱特设计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吃了古巴特色菜油炸菜蕉和烤龙虾,还买了几套衣服……张凌歌觉得这安稳现世几乎要消磨掉她折腾的心气了,想把女儿们“培养出来”的心思更炽烈,就在晚饭时,提出让卫强取/精的建议。

    “明年1月份,我考完第一年住院医考试后,又有一个五天假期。我打算在之前就自己打促排针,然后在假期取卵。”张凌歌一脸向往地说,“你也取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搞出受精卵,囊胚也能冻起来了。等人造子宫在新乡合法化了,我打算在实验室里亲手培养我们的孩子,多好!”

    什么人造子宫?卫强知道张凌歌在搞科研,但这和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有和张凌歌聊过这个话题。听张凌歌科普后,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孩子必须由张凌歌自己来怀。

    这两天的闲适生活,让张凌歌长了不少耐心。她给卫强科普了人造子宫在筛查胎儿疾病方面的长处,科普了女性怀孕生产的死亡率和其它风险。但卫强坚持说不接受工业化培养孩子。张凌歌终于忍不住了——

    “要么,我们现在就分手,我给女儿另外找个爹;要么,你寒假回国时,接受最少8小时妇产科见习。你自己选吧!”张凌歌拖开椅子,去收银台买完单后就匆匆离开了餐厅。

    看着张凌歌的身影消失在暮霭中,卫强非常恐慌,这几个月来一直无法摆脱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再次将他笼罩——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那……就去妇产科见习吧。卫强把自己的选择发给张凌歌,然后一个人形单影只地上了回校的地铁。

    到家后,张凌歌给在坦福大学读材料方向博士学位的顾济民打了个电话,问她如果不选择玻璃的话,人造子宫应该采用哪种医用塑料?玻璃易碎,不太安全,医用塑料种类又太多,不知道应该选择聚醚醚酮(PEEK),还是选择聚四氟乙烯(PTFE)。顾济民说自己不研究这个,但是可以帮她问问搞医疗材料研究的同行。

    和顾济民聊完,张凌歌又在203室微信群发了个信息,说卫强寒假要回国,请何荟和萨蒙蒙把他带到妇产科,让他听至少8小时的产妇哭叫声。

    “保证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何荟和萨蒙蒙开心地回复道,“八小时够吗?如果不够,就把他绑在架子上,让他听够80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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