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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归一 第33章 劳心与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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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马隆告别之后,文鸯怀着满腹心事,带着弟弟文虎、长子文烈以及数名随从,朝洛阳驰去。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马隆身边一人不由道:“文将军能够返回中原真是羡煞人,我等不知何时才能够返乡与父老团聚。”

    说话之人却是马隆长子马咸,如今以二十六岁的年龄跟随父亲戍边。

    马隆摇了摇头,有些伤感道:“洛阳风波险恶,非是久居之地。能够为国守边,即便战死沙场,亦未尝不是一种幸运。马伏波有言,大丈夫当马革尸还,阿咸其勉哉!”

    回想自己已经年介六十,如果不是这场动乱,只怕会老死于户牖之下吧?他因这场动乱而名闻天下,可是如果有选择,他宁愿只在本州做个小小的司马督。

    当初太尉王凌与兖州刺史令狐愚发动叛乱,二人被镇压后,令狐愚虽然已经去世两年,还是被开棺暴尸三日。整个兖州没有人敢去为令狐愚收尸。只有他,冒充令狐愚的门客前往领回尸骸将之安葬,且为之守丧三年。

    也正是因为这,他将近三十年时间不得升迁。原本的热血青年,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底层厮混着,眼看着白发渐生、年华老去,却总是无能为力。

    多少次对镜自照、多少次午夜梦回,终于让他在五十六岁的时候等来了这次机会!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一腔热血,还未冷却。

    以一介书生,提振劲旅,千里涉单于庭。驱逐胡虏,安定边疆,名震天下。事迹载誉竹帛,声传于后世。人生有此成就,死复何恨?

    相对于马德衡,自己无疑是幸运的。

    ——〇〇〇——

    看着羊琇的态度,张韬站在二哥身后,突然之间有种悲哀。新技术的诞生,从来不是从一开始就受欢迎的。

    譬如这摆钟,按照原本的世道,先是由伽利略发现摆的等时性,再到惠更斯由摆的等时性发明摆钟。先由重锤驱动,再到发条驱动,然后随着技术的进步,不断改进动力系统。

    就这样,经过将近两百余年的改进,才在精确度上超过了漏刻。

    然而要知道漏刻的发展经历了几千年,先人们根据太阳照射,不断记录圭表的影长,然后将一日十等分或者十二等分,为了能够记录时间,从而发明了漏刻。

    可以想象,为了将时间记录精确,先人们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归纳与总结,才从漏刻中那不断滴落的每一滴水滴中将时间留了下来。

    无论多么伟大的发明,都要从头开始,不断地去改进,并不能一开始就变得完美。可是自己从后世而来,已经将原本的曲折之路尽可能低缩短。只是受限于当前的条件,即便在某种程度上为当代人作出了妥协,仍然不能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接受。

    原本钟面上只是十二个小时,也即是六个时辰,自己改变了钟箱内部的齿轮数,用十二个时辰取而代之。后世已经被废止的“刻”这一单位,自己仍然加了上去。相应的,取消了“分钟”这一单位。

    可是,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他们家中的漏刻有专人看守,想要知道时间随时可以。

    准点报时?下人的准时传达难道还比你这劳什子摆钟更差不成?

    野外作业?我等贵族子弟出去游山玩水,需要不断提醒来坏了兴致?

    太阳的位置、天色的阴晴、月亮的圆缺,鸡鸣、狗叫、城内的钟鸣、打更的锣响甚至于自己的感觉……所有的习惯在日积月累下,已经形成巨大的惯性,想要改变这一习惯并不容易。

    而在权贵子弟中,巨大的权力优势,无疑让他们对时间的掌控更加精确。在这种情况下,摆钟在他们眼中成为鸡肋一般的存在,也就不奇怪了。

    然而既然如此,那个石崇为何会对摆钟产生巨大的兴趣?面对送给羊琇的礼物,居然将价格开的如此之高?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日羊府之行已经达到了展示摆钟的目的。可是石崇的反应大大超出了张韬的意料之外。

    “任我开口么?”羊琇看着石崇镇定的眼神,突然间莞尔一笑,“我听说石公薨时,在城西给你留下了一处庄园,你既想要此物,便将庄园让给我如何?”

    “一……一座庄园?”不远处的王恺听到羊琇开口,不由瞠目结舌,一座外表平平的摆钟,居然开口就是一座庄园,这羊琇既然嫌弃此物,为何还在此时狮子大开口?

    他一向豪奢,家中钱财堆积如山,奇珍异宝更是塞满仓库,可换做是他用一座庄园去换取一座摆钟,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在他看来,除非石崇脑袋坏了,否则绝对不可能用城西的庄园去换。

    洛阳城寸土寸金,虽然石崇的那处庄园在城外,然而据他所知,庄园面积不下四十亩,都是上等的好田,岂是区区一座“摆钟”能够比拟的?

    “羊稚舒,季伦既然如此喜爱此物,你何苦夺人所爱。一处庄园,啧啧,你可真有奸商潜质。”众人回头看去,却见王济王武子斜依在婢女身上,拿着酒樽浅酌慢饮,惟其嘴角挂起,如同天边残月,充满了嘲讽。

    羊琇见状,哈哈笑道:“武子,论起奸商,这天下谁人是石季伦的对手?他既让我随意开价,那么在他看来,这摆钟绝对值这个价,我依言行之,何错之有?”

    “不错,这笔交易是我赚了,地契稍后我会让府中苍头送过来。稚舒能够成人之美,崇在此谢过!”石崇走到羊琇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羊琇将摆钟转让给了石崇。相应地,石崇将自己城西的一处庄园送给了羊琇。说是送,实际上也可以看做是交换的代价。

    如此大方的出手,让在座众人目瞠口呆之余,纷纷嗤笑起来。

    他们之所以被摆钟吸引,无非是图个稀奇罢了。然则看到羊琇的态度,正是应了他们心中一贯的高傲。羊琇嫌弃的东西,你石崇居然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买下,真是败家啊!也难怪你老爹临死的时候,不愿意将家产交给你这个败家子。

    然而羊琇接下来的行为却让他们更加目瞠口呆,只见他走到张韪身边,轻轻道:“昌叔今日能够前来,羊某不甚荣幸,回头替我向令尊问好。至于这摆钟,在季伦手中亦不算埋没了它。”

    他转身看向石崇:“季伦,这摆钟既然是昌叔所有,你便将地契送与他吧。”

    ——〇〇〇——

    车轱辘在青石板“碌碌”前行,张韬皱着眉头,不由道:“二哥,你说石崇买下摆钟,意欲何为?我总觉得其中不简单,也许是我失算了。”

    “阿韬,一座摆钟换取一座庄园,你还不知足吗?”张韪捏着手中的地契,心中无限感叹,因为这件事情也超出了他的意料。

    “二哥,你眼界也太浅了,区区一座庄园,不过四十亩土地。你可知我那摆钟真正的价值?一旦运用好了,只怕四百亩也买的。”

    “既然如此,方才在羊府你为何低头不语?”张韪虽然疼爱幼弟,如今见到这个弟弟有些贪得无厌,不由有些不喜。

    “我这不是在思考那个石崇的目的么。此事还多亏二哥从中周旋,小弟才能达成所愿。”

    听到二哥的责怪,张韬不由讪讪地摸着鼻子,小声地替自己辩解道:“满座之中没人看得上摆钟,他却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拿下,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阿韬,你是否觉得自己制作的摆钟乃是世间所无,所以便可以任意开价?”

    张韪看着幼弟,语重心长道:“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在士大夫眼中,奇技淫巧始终只是小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致君尧舜,建立万世之功业,才是我辈的归宿。”

    “二哥,那也未必。这些小东西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是有大用。”张韬的眼神有些迷离,轻轻道,“劳心者虽治人,无力难治;劳力者虽治于人,无心亦可。心力相生,方能强盛。”

    张韪皱着眉头,疑惑道:“你哪里来的这许多歪理?趁着还未到府中,我便与你讲一讲马德衡之事吧。”

    “阿韬,也是去年这个时候,马隆将军平定凉州,这事想必你不知道吧?”张韪摸着张韬的头顶,目光之中有些深邃。

    “事实上我知道啊老哥,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可这事也没法跟你说呀!”张韬心中充满怨念,看着二哥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不由腹诽道。

    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说出口,二哥跟自己说这个,不过是前奏罢了。马隆此人在后世虽然不是很有名,但问题是他恰恰知道这个人。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明白二哥张韪为何会在此时提起这个人。

    马隆马孝兴与马德衡又有什么关系?很明显,这两者不是一个人。也许他们都姓马,但如果你以为姓马的都是一家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便如阿里和企鹅的老板,他们不但不是一家人,相反还各自将彼此视为最大的对手,誓要将对手置于死地。

    所以他亦在不断思索着马德衡与马隆的关系。他知道二哥此时有心事,所有的铺垫不过是为了表明心中所想,所以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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