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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归一 第34章 扶风马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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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正月,马隆将军前往凉州之前,让陛下满足他三个条件,并且立下军令状,只要陛下满足这三个条件,他必定能够平定凉州之乱。”

    “哪三个条件?”

    “第一,自行招募勇士。只有能够拉开三十六钧弩和四钧弓,才有资格跟随他前往凉州。这一条件,前后达到要求的不过三千五百人。”

    “第二,武器辎重随便自己选择,且一次性提供三年的军需物资。”

    “第三,派遣一批工匠前往凉州,根据自己的图纸打造偏厢车。”

    “阿韬,马隆将军确实是不世出的奇才,几十年来沉沦下寮也难免让人惋惜。可是他之所以能够平定河西,绝不是他一人之功。”

    “难道与你所说的那个马德衡有关不成?”

    “不错!德衡先生原名马钧,出身扶风马氏。此人于机关一道,足可与墨翟公输班一较高下。阿韬,说实话,你的摆钟虽然精妙,也未必比得上马先生的机关术。”

    “原来马德衡就是马钧!”

    张韬心中苦涩,马钧确实是大名鼎鼎的机械师,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上,也是排的上号的工科人物。据他所知,马钧生活在东汉末年以及曹魏初年,差不多三十年前就去世了。

    他也只能暗暗感叹,自己对当前的世道还是不够了解啊!原本比较熟悉的历史人物,只是换一种称呼便不知道是谁了。

    “马隆将军此番出征,所选勇士需要拉开三十六钧弩,乃是因为当初马钧先生改进诸葛连弩,力量之强不是一般士卒所能拉开。诸葛武侯发明连弩,一次可以发射十矢。经过马先生的改进后,一次性可以发射五十矢。”

    张韪可不知道幼弟此时已在无限感叹,继续道:“马隆将军到达凉州后,以德衡先生所遗图纸打造了偏厢车,以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教授士卒。你可以想象一下,进攻有连发五十矢的诸葛连弩,防守有如同龟壳的偏厢车,秃发鲜卑虽然人多势众,又如何啃的下?”

    “既然如此,德衡先生的设计不是对国家有利么?为何说他怀才不遇?”

    “德衡先生终其一生不过是个小小的给事中罢了。许多设计都未被采纳,偏厢车不过是他无数发明中的其中一种罢了,能在三十年后被采用也是托了马隆将军的福。如果不是凉州之乱,只怕打造偏厢车的图纸还在库房里发霉呢。再说他这一生制作出来的的天才之器,又何止偏厢车与改进的诸葛连弩?”

    张韪喟然长叹:“上次你前往和长舆的庄园吃李子,可见到洛水岸边的龙骨水车么?”

    经过二哥提醒,张韬隐约记得确实在洛水岸边见到几个水车,那些水车的车身用三块板拼成矩形长槽,槽两端各架一链轮,以龙骨叶板作链条穿过长槽。车身是斜置在河边,下面的木轮和长槽的一部分浸入水中,在岸上的链轮为驱动轮。

    主动轮的轴较长,两端各带四根拐木。人靠在架上,踏动拐木,驱动上链轮,叶板沿槽刮水上升,到槽端将水排出,再沿长槽上方返回水中。如此循环,连续把水送到岸上。

    这一情景,直接让他想象到了后世的自行车。双脚踏动脚蹬,通过链条带动后轮。只不过动态的自行车换成了静态的龙骨水车,用来浇水灌溉,省时省力。

    “前世已有水车,然而通过马先生的改进,乡间小儿亦可使用,其巧百倍于常,这是其一。”张韬说完,沉思了片刻,接着又道:“其二,后汉时期,一名村妇织造一匹花绫需要两个月有余。盖因为织绫机有一百二十蹑(踏具),即便到了先朝魏时,织绫机经过简化,仍然有五十蹑和六十蹑两种织造方式。”

    “然而经过德衡先生的改进,新式织绫机只有十二蹑,踏动起来,经线上下开合,梭子来回穿织,不但省时省力,还能够织造出多种花纹花型。更主要的是,一名村妇织造一匹花绫,只需要不到三天时间。”

    张韬看向幼弟,悠悠道:“你的摆钟我也看了大概,其中齿轮传递、齿齿相扣,构思确实巧妙。然而马先生所作龙骨水车与织绫机,已经用上了不少类似构思。尤其织绫机用十二蹑取代六十蹑,与你的时轮与刻轮驱动可谓是异曲同工。”

    “其三,相传黄帝战蚩尤,风后作指南车。只是数千年来,指南车的制作方式早已失传。当时所有的人都认为指南车不过是文献所载,不足为凭。尤其是侍中高堂隆与骁骑将军秦朗,无不对马先生制作指南车的说法嗤之以鼻。”

    “然而马先生考证前代记载,加上自己反思,最终制作出了指南车。战场之上,不管战车如何翻动,车上木人的手指始终指向南方。”

    张韬听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

    指南针原本便是中国历史上的四大发明之一。然而至少在唐朝之前,大多不过是利用天然磁石的指南性制作出的司南,误差性较大。直到两宋时代发明了罗盘,指南针才真正固定下来。

    如今听到二哥介绍马钧的发明创造,让他忍不住多想,只怕这指南车的制作方法,也在五胡十六国的旷世大乱中遗失了。毕竟从描述当中,他能想到这种指南车应该也运用了齿轮传动的原理。

    “其四,当初有人进献给魏明帝(曹睿)一批木偶,这些木偶被刻画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美中不足的是,它们只是木偶而已,无法自己动作。”

    “经过马先生的改动以后,木偶在水车的驱动之下全都能够动起来。击鼓、吹萧、跳舞、耍剑、骑马、绳上倒立,还有百官行署。变化无穷,木人出入自由。其精妙程度,又在你所作摆钟之上了。”

    张韪停顿了一下,轻轻道:“德衡先生乃天下之巧,尚且不为世俗所重。你虽然年纪幼小,聪慧出乎意料,于机关一道,自思能够胜过德衡先生么?”

    张韪的一番话,如同一盆凉水兜头而下,让张韬感受到了士大夫阶层对百工的鄙视。也是,这些人做官的时候,连处理分内之事都觉得掉价,认为现实的蝇营狗苟阻碍他们仰望星空,又如何能够看得上这些奇淫技巧的玩意儿?

    虽然生活中处处离不开这些东西,甚至为了得到它们不惜挥金如土,但是对于制作的人,他们是看不上的。

    正如二哥所说,这些不过是小道。真正的士大夫所追求的,永远是坐而论道,是劳心者治人,是作为一个教化者对百姓导之以德、齐之以礼。

    不得不说,这些人非常聪明,他们从本质上对人的社会已经看透了,逐渐将各个阶层的人物都压缩在其所在的本位。

    某种程度上说,二哥也是为自己好。

    张家自父亲以来,逐渐将一个寒门带入到庙堂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正是需要子孙发力,将家族推向更高峰的时候。父亲不会允许自己如同马钧一般,去制作这些器具。更主要的是,如果走上这条道路,便会成为士林中的笑柄,以后再想在仕途上有所精进,就难上加难了。

    作为以儒学为宗的家族,一向崇尚“君子不器”。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君子要心怀天下,不能如同某一件器物一般,只能在某方面起作用。

    道是虚的,永远没有上限,循道而行,方能超脱于其上,不为万法所拘。而“器”却是有形之物,只要有形状,便会有上限,有了上限人生就极其容易受限。

    二哥一向开明,不像父亲张华那样充满睿智,仿佛任何时候一眼都可以看穿你的所有。也不像大哥张祎那般威严庄重,一言一行俱是尊礼而行,好像不如此便会让人生失去意义一般。

    睿智便难有秘密,庄重则失之活泼,所以在张家,他与二哥的关系最好。可是即便如此,二哥仍然对他的的行为不甚理解,更不用说普通的世俗流言了。

    “二哥教训的是。”

    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年龄幼小,无法用什么大道理去说服二哥,争论起来并无用处。因为即便争得过二哥,又能如何?无非是让亲情更加淡漠罢了。既然目前存在分歧,二哥又不是主观恶意,那就将所有一切留待日后。

    张韪见到幼弟的表情,知道对方并没有将自己的那话听进去。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个弟弟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当别人都以为幼弟是个傻子的时候,他早已看到了对方眼中不时透露出的灵动。

    “终归还是太倔强了啊!”,他不由叹息一声。

    父亲对弟弟分外看好,认为以后若无意外,必然光大张家门楣。确实从最近表现出的聪慧程度来看,不但自己差距明显,即便是大哥亦有所不及。

    但他同时也看得出来,幼弟外柔内刚,看似不喜与人争论,实际上内心的想法从来不会因人而变。只要是他所认定的事情,也必然想尽办法去完成。

    刚则易折,强极则辱,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张韪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无论幼弟如何,至少现在的自己以及张府,有能力庇护于他。至于以后,听天由命吧。

    车厢中传来一阵沉默,张韬为了摆脱有些窒息的空气,不由拿起那张庄园的田契,仔细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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