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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归一 第44章 任张谈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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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诸位!”

    石崇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站在二楼临轩处,指着牌匾上闪闪发亮的摆钟道:“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此物名为‘摆钟’。钟箱之内利用无数机括驱动,而外部则根据‘天圆地方’的原理制作而成。”

    他停顿了一下,故意看向众人,继续道:“上部圆形部分,叫做钟面。诸位看到了,写了两圈字。子丑寅卯辰巳,此六个时辰,乃是从子夜到午时。而午未申酉戌亥,则是从日中到子夜。下面这部分,称之为钟铃。诸位方才也听到了,亥时乃是一日之中最后一个时辰,所以这钟铃也便响了十二下。”

    “季伦的意思是说,从子时开始,每个时辰都会自动报时,且只需要听到钟响次数便可以知道时辰?”侍中尚书何邵饶有兴趣地问道。

    自从父亲何曾去世后,何邵便承袭了郎陵公的爵位。他虽然生性奢靡,却对权位不感兴趣。加上与羊琇、司马炎均是同龄发小,当前在门下省混个尚书,优哉游哉地过着小日子。他与别人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人缘也是极好。

    他这一辈子有两大爱好,一是美食,与他父亲一般,平日里每顿饭都要搜集天下奇珍,立志要吃遍天下。其二便是游玩,只要有闲暇,他便要出城四处走走。是个著名的驴友。他的侍中尚书不过是个闲职,纯粹是司马炎给他加的衔,让他没事的时候方便进宫来找自己。

    石崇见到何邵发问,不由施了一礼道:“敬祖说的不错,确实如此!”

    “哦?”何邵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来到摆钟旁边,看着钟圈内不断发出的淡淡光芒,钟摆左右律动,啧啧称奇道:“向日听说羊稚舒的府中出现摆钟,没想到却是此物。”

    他看向石崇,轻轻道:“季伦今日在醉花楼大宴宾客,想必不会是向我等展示摆钟这般简单。此物何某非常喜欢,季伦你就开个价吧。”

    “敬祖果然爽快!”石崇大赞一声,洪声道,“崇今日邀请诸位前来,一是有好东西不敢独享。其二嘛便是忍痛割爱,将此物让与诸位。”

    “我等数十人,此物只有一件。如何让于我等?季伦莫不是要将此物拆开了,让我等拿个玉石碎片不成?”王恺作为京都富豪圈中的泰山北斗,一向对石崇这个新贵看不顺眼,如今见到对方大出风头,当下不由出言讥笑道。

    “君夫说的哪里话,摆钟整体方显珍贵。贵府要玉石碎片何用?崇的规则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价高者得!只要你们成为出价最高的那个人,此物尽可以拿走。”

    “听说你当初从羊府中拿走的时候,花了一座庄园的代价。何某算了一下,洛阳城一亩庄园大概三千钱,四十亩便是十二万钱。何某也不让你吃亏,就以双倍的价格买下如何?”

    何邵的话刚落,众人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口就是二十四万,他们即便家境不菲,也未必能玩得起。很明显,这注定是少数人的游戏。

    然而在醉花楼的一楼角落里,城门侯庄斌藏身人群之中,听着何邵的话,不由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牛二口中的大主顾竟会是这个姓石的。可惜你为了一顿沽酒钱,连命也白白送了出去!这姓石的好狠的手段呐!为了让这劳什子摆钟卖出好价钱,竟不惜暗中破坏各大权贵家中的漏刻。真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他抬头看向二楼的石崇,轻轻地朝后院走去。他虽然是城门侯,然而石崇贵为散骑常侍,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所见到的一切尽数忘掉。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二楼的台柱后面,有一双眼睛也在盯着他。

    此人,正是张华身边的侍从,张府的管家,张烈。

    ——〇〇〇——

    听着石崇的讲解,任恺对张韬的赞赏之意更浓。他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由自主道:“此物可谓是巧夺天工,却不知贤侄小小年纪,如何想出这般精妙之物?”

    张韬暗自苦笑,这其中缘由如何说的出口?他见到就连父亲也是满眼期盼地望着自己,很显然亦是想知道答案。无可奈之下,只好信口胡诌道:“此事说难甚难,说易亦是甚易。”

    “何易?”

    “易简之易。”

    任恺眼中满是惊异:“贤侄亦学《易》乎?”

    张韬故作平淡,轻声道:“略有涉猎。”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却不知摆钟之理何在?”

    “年有十二月,如日有十二时。年有三百六十日,如圆周三百六十度。分三百六十度于十二时,得每时为三十度。又一刻为八分之时,以钟摆驱动。时刻不同,则曲轮大小不同、齿数各异;彼此相驱,如日月相继。是以显日月于钟圈之内,记流年于密箱之中。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

    当此之时,《易经》不但为五经之一,更是当代人认知世界的工具。能够将《易经》钻研透彻的人物,在这个时代是可以享受盛名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易经》才有“五经之首”的美誉。

    张韬回答任恺问题的时候,不过是想说明制作摆钟,难易都是相对的,明白了其中的制作原理,那还有什么难的?

    然而任恺的反问就很有意思了。

    “何易?”

    既可以理解为“容易在哪里?”又可以理解为“你说的是哪一种‘易’?”

    张韬则回答“易简之易”。

    这就涉及到一个本质的问题,那就是“什么是《易经》?”或者说,“《易经》是怎样的一本书?”

    《易经》的“易”,意为“万事万物最简单的道理、最本质的原理”。易简之易,便是那本说尽了天下最本质、最简单的原理的《易经》。

    所以任恺听到张韬的解释,非常惊讶。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最本质的东西才最容易了解。化繁为简地掌握住万事万物的核心,才容易了解与遵守。

    掌握住了这两点,天下万物的变化规律不过如观掌中。

    当他让张韬用最简单的原理解释摆钟的制作过程,张韬的解释也很明了:我不过是根据日月四季的变化过程,用圆轮驱动以记录时间罢了。

    张韬的回答不但让任恺目瞠口呆,即便是张华,亦是双目圆睁。

    如果说任恺只是饱读五经,对这番解释只是从原理上认同的话。那么张华便是有更深刻的感受。这大晋,论起博学多能,几乎没人都够比得上他。

    譬如说,贾充擅长于律典,杜预擅长于兵事,荀勖最爱音律,卫瓘长于书法,那么对于张华来说,几乎兼而有之。尤其对于天文一道,更是有过人之能。

    所以他能看出来,眼前的幼子即便解释中有着不少漏洞,大方向上还是不错的。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聪慧如斯。

    此时此刻,张华甚至兴起了将爵位传于幼子的冲动。冷静下来以后,却隐隐生出一丝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几十年来,他见识过太多天才的夭折。也深刻明白自己这些年来是如何一步步才拥有如今的地位。

    聪慧的人物,总是会生出恃才傲物之心,不甘居于众人之下。更有甚者,这类人物往往是错估形势,从而给家族带来灭族之灾。

    任恺不知张华心中所想,不由感叹道:“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吾观贤侄智慧天成,将来必为大晋栋梁之才!”

    “栋梁么?只怕这世道由不得我呢。”张韬心中微微悲凉,他不是没想过继承父亲的事业,将这大晋的强盛推向高峰。然而五年来的观察与认知,让他明白建立在错误之上的大晋,注定无法享国久远。

    作为张华之子,他当然可以享受到父辈的荣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父亲成为三公之一的司空,开府执政,成为西晋后期的一代贤臣。

    然而张家作为寒门,他注定不可能在父亲之后执掌朝政。不仅皇族诸王不会允许,各大世家豪门不允许,即便是皇帝也不会允许!

    贵如琅琊王氏、颍川荀氏,亦没有出现连续两代执政,他张氏又凭借什么?

    更何况他如今不过五岁,而父亲只有五十而已。即便父亲十年后执政,再执政十年,自己到时候不过二十五岁。

    有谁会允许一个二十五岁的少年执掌一国之政?要知道即便贵为齐王司马攸,二十五岁时亦不过是挂着虚衔而已。

    然而到了那个时候,诸王倾轧就要开始了啊!随之而来的则是“五胡乱华”大乱三百年。在这个过程中,他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存自己与家族。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摆钟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利润,他却要与石崇合作的原因。因为他太需要第一桶金了。

    只有尽快拿到第一桶金,他才能按照计划铺开自己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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