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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窝网 -> 历史军事 -> 1618:燎原

诡变 第二百三十八章 非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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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桢静静地跪在殿内,殿内的窗户紧闭,门也关着,经过药熏汗蒸,殿内已经到处都是药汁的味道。

    他已经在殿内待了三天了,三天前,他的皇祖父,大明的皇帝再次陷入了昏迷,太医们忙活了两个时辰,才让皇祖父醒过来,皇祖父醒过来之后一度不能说话,皇太子、福王、皇太孙以及朱由桢一并在殿内侍候,而内阁首辅刘一燝、次辅孙承宗,内阁其他成员韩爌、朱国柞都在殿外侍候,后来皇祖父能说话的时候,就诏令内阁诸员辅佐太子一命监国,并命司礼监秉笔崔文升不必再将奏折送往弘德殿,全数交由皇太子即可,皇帝身边则由皇太孙和朱由桢一起侍候于弘德殿内。

    朱由桢与太孙朱由校每日就在殿内看着,御医们每日三请七问,忙碌不停,可皇祖父的身体却丝毫不见好转,这让朱由桢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朝廷内,似乎也已经准备好了皇帝驾崩的应对,内阁几乎每天都在查问太医院,询问皇上的情况。

    贵为天子,却终究躲不过生死轮转,看着躺在床上的皇祖父,朱由桢心内翻腾无比,他这才明白张子云对于皇权为何如此超然,身为皇帝,的确是极为痛苦的事情,自打他记事以来,他就很难看到皇祖父发自真心的笑容,尤其是当国事和家事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皇祖父更是很难抉择,毕竟对于皇帝来说,家事便是国事。

    皇祖父的身体本来非常肥硕,这几个月病痛折磨,身体已经消瘦了很多,身上多处浮肿,往往在夜里会受到病痛折磨,不能入睡,太医们只能用些药草与麻药来帮助皇祖父消除疼痛,但到了后半夜,朱由桢与朱由校依然能听到皇祖父的呻吟。

    皇祖父的腿已经基本不能动了,这条折磨了皇祖父大半辈子的腿也趁火打劫,皇祖父往往疼得身体蜷缩,瑟瑟发抖,而太医们则束手无策。

    朱由桢不知道该怎么缓解皇祖父的病痛,他甚至想也许驾崩才是皇祖父真正的解脱。

    “桢儿在吗?”

    皇帝虚弱的声音传入了朱由桢的耳朵中,朱由桢赶忙起来,走到了御榻之前,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脸上气色稍稍好了一些,他看着朱由桢,接着道:“朕要喝点水。”

    一旁的內侍赶忙从一旁取过了热水递给了朱由桢,在几个內侍的帮助之下,皇帝靠在了御榻之上,由朱由桢亲自喂了几口水,內侍们正准备帮皇帝躺下的时候,皇帝却挥了挥手。

    “皇爷爷,您身上不舒服,还是多歇息的好。”

    “朕的身体朕知道,今日精神好些,有些话想和皇孙说。”

    “皇爷爷,您贵为天子,万寿无疆,有什么话等您御体安康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皇帝苦笑了一下,接着摆摆手,示意內侍们都退下,诸位內侍也都立刻退出了殿外,殿中只剩下几个宫女和皇帝与朱由桢了。

    “桢儿,你就坐在朕的面前,”皇帝拍了拍自己的御榻旁,朱由桢连忙坐下,皇帝那双如同枯枝的手搭在了朱由桢身上,接着上下仔细打量了两眼,满眼欣慰。

    “真是朕的好孙儿啊,”皇帝叹了口气,接着悠悠地道:“朕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是大明的皇帝了,那个时候,朕就像你一样,意气风发,自认为天下的事,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皇爷爷说的是,”朱由桢连忙道,“孙儿怎么能及得上皇爷爷呢?皇爷爷在朝鲜荡平倭寇,平定播州、sx,赫赫武功,横扫天下,就连异域外邦都宣扬皇爷爷的威名。”

    皇帝似乎是想起了当年那种种的辉煌,咋么了两下嘴,脸露得意,然后道:“朕虽然有愧于祖宗社稷,但好歹这武功一面,可以说没有丢了祖宗的脸,平定孛拜,杨应龙以及倭国的平秀吉,朕这辈子唯独这三件事做得是极对的。”

    朱由桢点点头,皇帝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骄傲和得意,他这一辈子,做得错事很多,但是唯独这三场大战,他做得无愧于祖宗社稷,大明威名,在大明华夏面前,跳梁者,虽强必戮。

    皇帝沉浸在往日的荣光之中,接着突然想起什么,苦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那个张子云,如果不是他,这辽东必然是一场大败,那朕身后的那一笔武功可就留下污点了。”皇帝看着朱由桢。

    朱由桢立刻点头,忙道:“张子云这个人的确是一位奇人,关键是还心怀仁义,比之朝廷里某些大臣们更懂得如何体恤君心。”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凝重,重重地咳了几声,接着道:“朕听说吴王行营停止了sd、南直隶两地大多数府县的知府知县的职务,而代之以总务府统筹一切,可有此事?”

    朱由桢立刻意识到皇帝在问什么,他立刻道:“皇爷爷,这件事是我下的令。”

    “你?”皇帝苦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皇爷爷,您久在京师,那些地方中枢的事情你很多都不知道,去岁时序紊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朝廷虽然多有赈济,但是那些赈济的银两和粮食到了地方之后,往往被这些地方大员贪墨干净,更可恶的是,那些地方官员……”

    “咳咳咳…...”皇帝重重地咳嗽着,朱由桢便赶忙扶住了他。

    “皇爷爷!”

    “桢儿,有些事情,你想得太简单了,那些知府知县虽然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小人,可都是来自于朝廷的科举,是天子门生,是朝廷的人,而现在那个总务府里的人,据朕所知,可都是来自于登州所谓的大学校,是张子云的人。”

    皇帝说完,看了一眼满面疑惑的朱由桢,缓缓地道:“桢儿,你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吗?”

    朱由桢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知道所有的一切。

    “这江山,是朱家的江山,要想保住朱家的江山,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你心里要有数。”皇帝语重心长地看着朱由桢。

    “皇爷爷,若是纵容那些贪官污吏,江山日坏,总有一天,我大明江山会毁于一旦。”

    “所以朕才要用张子云和冯君晨,”皇帝打断了朱由桢的话,他似乎用力过猛,显得有些疲惫,接着舒了口气,躺在了榻上,“朕用他们,就是要用他们扫清朝廷里的那些大贪巨贪,扫清那些对于大明有威胁的内忧外患,但凡事都有个度,越过了这个度,即便是张子云和冯君晨,也都是朝廷里的心腹大患。”

    朱由桢读过史书,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张子云和冯君晨不过也是皇帝的棋子而已。

    “皇爷爷,这些话,你该和太子殿下,或是太孙说。”

    皇帝自然知道朱由桢的脾性,这个孩子心性纯洁,是个聪明温润的好孩儿,他与张子云的关系也是极为密切,当初他为张子云求情的时候他就知道。

    “朕知道,你是不想听,但朕这样说,也是为了救张子云,他走到太过了,你知道这些天来有多少奏疏要朕杀了张子云和冯君晨吗?朕一直容忍他们两人,才让你们在sd,在南直隶做了那么多事,但是他们面对的,可是天下的文人以及大明的朝廷,这场仗,你以为光凭张、冯二人能赢?张、冯二人,固然是一时才俊,可比张居正如何?张居正之后,又是什么下场?”皇帝缓了口气,他看着面前的孙儿,这个孩子还不知道朝廷里的争斗是有多么的残酷可怕。

    “要善用进退之道,才可以成就大事,张子云和冯君晨正是一帆风顺,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个时候朕给他们挫折,才能将他们打磨成一块良才,才能在未来为大明尽更大的力。”

    朱由桢看着眼前的皇爷爷,皇帝的这辈子,经历了种种风风雨雨,大明也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如果不是张子云、冯君晨,朱由桢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果没有他们,也许他会作为一个郡王默默无闻,直到死去。

    “皇爷爷,孙儿认为,天下的事要做了才可以知道结果,张子云和冯君晨都是非凡之人,他们身边的人也都是非凡之人,这些非凡之人,必定能创造出非凡之业,大明现在需要非凡之人!”

    看着朱由桢满脸慷慨,皇帝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笑着道:“看来张子云还真是个非凡的人,以前,你是绝不会在朕的面前说出这些话的。”

    朱由桢愣了一下,赶忙退到一旁,双膝跪地。

    “皇爷爷,是孙儿失言了,皇爷爷千万以龙体为重,不要生气。”

    皇帝摇摇头,示意他起身,接着问道:“桢儿,你和朕说,你怎么看待张子云?”

    朱由桢却不起身,而是恭恭敬敬地朝着皇帝拜了一礼。

    “皇爷爷,孙儿其他不敢说,但唯独这件事却要直说,孙儿在没有遇到张子云之前,只觉得前途黯淡渺茫,每日里只能是独自闷坐在家中,吃喝也好,做工也好,只觉得一天一天过了就好,这天下也是如此,一日一日,说好听点,安逸平和,说难听点,就是死气沉沉,内外纷争不断,天下不安,可是孙儿遇到了张子云之后,仿佛是拨云见日,天色不再阴沉,孙儿的设计很多都被现在的登州陆海军在使用,甚至有的还能造福百姓,虽然时有困厄,但是事成之后,却感觉无比精神,不止是孙儿,那些在登州的人,在总务府里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生机勃勃,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挽救社稷,挽救大明,他们虽也有争斗,但却都在往一个方向去努力,这样的势头气运,孙儿不觉得会有谁能挡得住他们,因为孙儿觉得,那便是天下的大势!”

    皇帝楞在那里,默然不语。

    朱由桢慷慨激昂,说到激动之处,更是满脸骄傲笃定,丝毫不见迟疑犹豫。

    “桢儿,你还是太年轻了,天下的大势可不是一二人能改变的,如同张居正这般天纵之才,死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他的那些新政最后还不是也废掉了。”

    朱由桢立刻抱拳道:“皇爷爷,张居正不过是一个人,可张子云,可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全都是非凡才俊之士,登州大学校里,也有更多的非凡才俊之士,他们都是一个个未来的张子云。”

    “皇爷爷,你一辈子拘于宫中,与朝廷里的那些人争斗,您一个人固然是争不过那群人,可张子云可以,因为他不是一个人,皇爷爷不敢动的根本,他敢动,只要有这般非凡的勇气,则必然可以有非凡的结果。”

    朱由桢信誓旦旦,慷慨无比,那一番话,就是那几个弘德殿里的宫女都有些侧目。

    皇帝看着眼前的孙儿,默不作声,过了一会,他伸手从床榻一侧摸索了一会,接着便拿出了一封黄绢圣旨,交给了朱由桢,朱由桢本来想打开,却被皇帝拦住。

    “不用看了,拿去烧了吧。”

    “皇爷爷?”

    “这圣旨没用了,”皇帝摆摆手,“趁着朕还没死,烧了也好,免得生出些乱子来,朕会再拟一份圣旨的。”

    朱由桢心领神会,他来到煮药的炭火之处,将那份圣旨丢进了炭火之中。

    皇帝看着炭炉之中的那份黄绢圣旨化为灰烬,沉重地咳嗽了一声,朱由桢赶忙回到御榻之前。

    “桢儿,你虽然这么说,但朕还是要说,非凡之人总会做非凡之事,但是非凡之人是很难约束住的,太子和太孙是不是非凡之人,朕不知道,朕只有一个希望,希望桢儿你能保住朱家的血脉,不使朱家的血脉断绝,如此,朕愿足矣。”

    皇帝说完这句话,长长叹了口气,接着缓缓闭上了双眼,朱由桢还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却见皇帝双目微瞑,气息渐渐微弱。

    “皇爷爷,皇爷爷?皇爷爷!”

    “太医,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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