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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醉上金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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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秦淮河左岸,方山。

    裴虔通和麻叔谋并肩行至一处山谷,只听麻叔谋说道:

    “玄武穴就在此处山腹之内,一次只能容一人进出,说起来,倒也是天赐裴大人一场好富贵。”

    裴虔通一听富贵二字,眼前一亮,拱手问道:“敢问道长,裴某这富贵从何而来啊?”

    麻叔谋指着山腹笑道:“在这玄武穴中有一只异兽,名曰:百解。龙头、马身、短翼、双角、卷尾、鬃须、麟脚,形似狮子,毛色灰白。又称:貔貅。此物贪财,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秦朝之时,自西昆仑山跑入咸阳,吞金食铁,为祸一方,被先祖捉拿,锁在此处看守玄武穴。并与它许下诺言,以一年为限,只待玄武穴中的那颗大树,枝悠的刚走了两步,无意中眼角余光一瞥,正看见树边的架子上摆着一面落满灰尘的青铜古镜。

    “想必这一定就是那面传说中神乎其神的照骨方镜了吧!”裴虔通停下了脚步,正要上前查看,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麻叔谋的嘱咐:

    “裴大人切记,万万不可去看那照骨方镜的阴面!切记!切记!”

    裴虔通甩了甩脑袋,努力不去往铜镜那边看去,但是偏偏心里痒得百爪挠心。

    “这照骨方镜的阴面能知过去未来,遍观身后二十年气运起落,我就看一眼,也好知道我这官儿还能不能升上去了,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多知道点儿前路,我也好保命护身……就看一眼,看完便走,料也无妨!”

    裴虔通这年头一起,便再也按压不住,一跺脚,将背后的金子放在一边,擎着火把,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那面铜镜背面,映着手中的火光,往那镜上观瞧……

    却不料,裴虔通这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眼来……

    只见在那镜中,裴虔通伴驾君前,屡屡提拔,授宣惠尉,迁监门直阁。累从征役,至通议大夫,皇恩荣宠,无处其右,裴虔通一时间权倾朝野,却不料,忽有一日,自己莫名其妙的牵扯到了夺嫡的旋涡之中,皇帝震怒,丝毫不念往日情意,将裴虔通连同全家老小发配岭南,自己饥寒交迫,死在了途中……

    裴虔通看着镜中自己的遭遇,越看越急,咬着牙,打着哆嗦,却挪不开半步,一着急,脑子一晕,手中的火把“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了树旁,直到大火爬满了龙柏树,裴虔通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只见浓烟之中,大火冲天,整棵龙柏的树叶都被热浪灼烧,变得枯黄凋零,唰剌剌的带着火星儿从半空中飘了下来,裴虔通暗叫了一声:

    “哎呀!不好!”

    只见裴虔通拨开浓烟,弯腰去抓地上装金子的口袋, 这一抓之间,才返现,那口袋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裴虔通强忍着浓烟的熏呛,跑到树下,发了疯似的去挖那树下的黄泥……

    刚才还埋的满满当当的金锭子,此刻竟然半个也没有了!此刻,大火冲天,龙柏树从半空中坠倒,将那铜镜、金剑、如意和琵琶悉数吞没在了大火之中。

    裴虔通捶胸顿足,懊悔难当,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悔不该不听麻叔谋的嘱托,忍不住好奇去看那照骨方镜,丢了一场富贵!眼下只能手脚并用的沿着来路爬出洞去,怎知刚爬到洞口,裴虔通只觉身后一阵热浪袭来,一瞬间便昏了过去。

    不多时,裴虔通躺在洞口幽幽转醒,回想起洞中所遇,坐在地上嚎哭了一阵,灰头土脸的爬出了石洞,按着麻叔谋的口诀走出了山腹,一回头,正赶上旭日东升,山谷腾起了一层云雾,适才的山腹草木。幽径野谷竟然全无踪影,一切便好似做了一场大梦一般,裴虔通坐在地上,想起了在镜中看到场景,心中暗自思忖道:“与其等着被杨广这厮流放杀头,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找机会结果这狗皇帝……”

    正思量间,麻叔谋牵着两匹马,从林子走出,看着裴虔通,笑而不语,裴虔通将麻叔谋的嘱托忘在了脑后,去看那照骨方镜,惹来这场狼狈,此刻见了麻叔谋,脸上自是羞愧难当,一拂袍袖,滚鞍上马,不发一言的飞奔而去。

    翌日清晨,行军大营,麻叔谋和裴虔通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只印信和一枚兵符。印信是裴虔通的,兵符是麻叔谋的,兵符和印信相和,才能调动兵马徭役,此等制衡之术,本就是帝王惯用的手段,隋炀帝杨广自然是此中的行家。

    “裴大人,玄武穴的风水镇压已经破了,金陵的王气再也镇压不住了,河道走向再也不用顾忌,您看……咱们是重新勘定河图,改道蒋州,还是仍然走扬州?亦或是如实上奏皇上,请来钦天监的风水术士,再来破一遍风水?”麻叔谋打破了沉默,意带询问的问道。

    “玄武穴的事,可还有他人知道?”裴虔通紧张的问道。

    “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麻叔谋一脸笃定的答道。

    裴虔通敛眉沉思,暗中思忖道:“昨夜玄武穴的事,只有我和麻叔谋知道,如今眼前三条路,第一个不能走的就是上报钦天监,若是皇帝知道我放走了金陵龙气,坏了他的江山气运,我脖子上纵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得;昨夜我在那照骨方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将来,乃是被皇帝流放,死于岭南,此事就是麻叔谋都不知道。他奶奶的,你杨广不仁,就莫怪我裴虔通不义,若是运河改道蒋州,胡掘乱挖之中,万一误打误撞,再帮你破了金陵的龙气,岂不是反倒帮了你的忙!索性老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绕过蒋州,去挖扬州,留着这片龙盘虎踞的风水,好坏你的江山!”

    想到这,裴虔通眼前一亮,抬头说道:

    “道长,此事依着裴某所见,不如咱们仍走扬州!”

    麻叔谋眼前闪过一丝疑惑,疑声问道:“这是为何?如今秦淮河旁的玄武穴反正也破了,挖掘动工,再也不需顾忌,索性节省人力物力,取道蒋州岂不更妙?”

    裴虔通眼珠一转,笑着说道:“道长世外高人,不懂人间烟火,哈哈哈,这开河别看是个苦差事,实则做好了也是项肥差……”

    “肥差?”

    “道长法力通天,数术通玄,难道不曾想过开山立派,广大门楣,广收弟子,享受万世香火么?”裴虔通面带深意的笑道。

    “裴大人说笑了,此等光宗耀祖的大事,我辈中人,哪个不想?只是这开宗立派,广收门徒,若无大财帛相助,怎能成事,想我这一门,从祖师爷开始,就隐居深山,身无长物,哪来的财帛呢?”麻叔谋苦笑着答道。

    裴虔通笑着展开河图,在扬州城附近,用手指画了个圈,笑着说道:

    “财帛就在此处,全看你我二人如何来取?”

    “什么意思?”

    “哈哈哈……这江州之地,全是荒原幽冢,怎及得扬州之繁华,扬州左近,富商如云,祖庙宗祠,先人坟冢都在城外,你说这开掘河道,万一……万一……冲撞了这些富商的祖坟,该当如何呀?”裴虔通摆弄着指甲,若有若无的问道。

    “朝廷开河,自然是百无禁忌,岂能因小小坟冢而耽误大计!”麻叔谋想都不想,张口答道。

    “好!”裴虔通一拍桌子,扬声赞道:“道长公忠体国,实乃朝廷之幸,那我再问你,若是这河道往东也行,往西也行,经过你的祖坟也行,不经过你的祖坟也行,你待如何呀?”

    麻叔谋一时语塞,裴虔通笑了笑,在桌子上摆了两个茶碗,一个续了水,一个是空杯。

    “很简单!给银子的,留!不给银子的,挖——”说完,裴虔通,轻轻一拂,空杯从桌子上滚落,摔碎在了地上。

    麻叔谋恍然大悟,由衷的赞道:“裴大人高明!”

    裴虔通伸出两根手指,将桌子上自己的印信和麻叔谋的虎符一起推到了麻叔谋的身前,将那个蓄满水的茶杯拉到了自己身前,沉声说道:

    “开河一事,全依仗道长了,剩下的,交给裴某!”

    麻叔谋会心一笑,将虎符和印信收入怀中,转身出了营帐。

    裴虔通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变成一片冰冷的笑。

    “麻叔谋啊麻叔谋,若说道法术数,和你相比,我连个门外汉都算不上,可若论起人心谋算,和在朝堂上打滚儿多年的我相比,你肯定是拍马难及!一点钱财,就蒙蔽了你麻叔谋的眼睛,打消了对我的猜忌,活该你祖宗八辈的受穷。杨广啊杨广,别怪我,既然早晚你都要害我,就别怪我不念君臣情分了——”

    此时,帐外的麻叔谋正站在高台上调遣士兵徭役,在他的嘴角,也浮现出了一抹和裴虔通一样的神情!

    麻叔谋用了一个假的玄武穴的幌子,骗过了裴虔通,巧妙的利用裴虔通,达到了自己让大运河绕道的企图,而大运河绕开的这片地方——金陵城。就是麻叔谋勘定的玄武穴的大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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